01
京城第一大才子为我写了一篇惊才绝艳,文采斐然,慷慨激昂的旷世佳作——休书。
我十分体贴地回了他两拳,送他一对乌眼青。
身为天齐朝第一位女将军,讲道理咱嘴笨,就会打人。
于是沈亭筠哭哭啼啼地背着小包袱走出了皇上赐给我的将军府,还不忘带走一匹小白马,五百两银子,两个铺子……
都是婚后我拿来给他傍身的。
没想到人还没睡到手,他就卷着东西走了。
还不忘声泪俱下地写诗阴阳怪气我。
说我天天忙于军务,每月也就去军区两次,一次半个月而已。
说我不懂温柔,活像个铁疙瘩,根本捂不热……
说我……
早知道就堵上他的嘴,看他怎么编排我。
我气得拍碎了两张桌子,只恨他只是个文弱书生,禁不住我的拳头,不然早就将他堵在街口,狠狠打上一顿。
第二日,我就被皇后召见了,她拉着我的手,苦口婆心的安慰我道:“男人如衣服,这个不行咱就换。”
说完一挥手,二十几个男人就鱼贯而入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些都是我为你精挑细选的,做夫君也好,面首也好,但凭你的喜好。”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们,一个个美的美,俊的俊,可他们要么没有沈亭筠的眉眼有光,要么就是没有沈亭筠能言善辩……
我忽然感到懊悔。
就算他爱作妖,写了休书,可是自己又怎么能打他呢?
心里愧疚,我直接告退了皇后,只想着赶紧找到他,给他道歉,哄他回家。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沈亭筠竟然如此小肚鸡肠,找到他时,他正当众在诋毁我!
“她睡觉的时候四仰八叉,只给我留下一条小窄缝。天天晚上睡觉我都提心吊胆,被踢下床还是好的,就怕她一翻身压我身上,把我闷死!”
沈亭筠眼圈泛红,义愤填膺地控诉。
我躲在牡丹花丛中,捏得指缝嘎巴作响。
“她还特别凶,动不动就拿出军中那一套,当着我的面管教下人。那不就是杀鸡给我看呢吗?!”
还不是因为你不会管家,被人欺负了自己都不知道!
我好心好意给你出气,你竟然以为我在吓唬你!
“她还逼我看……”
“春宫图”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我赶紧气沉丹田,大吼一声。
“沈亭筠!”
沈亭筠手里的帕子陡然落地,整个人一梗脖子,呆若木鸡。
等我走到的时候,他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一串又一串,跟断线的珠子似的。
配上他这张美玉一般莹润动人的面庞,倒叫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
我有点烦躁地挠挠后脑勺,不知道歉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他却下意识地向后躲。
看那架势,是怕我再打他。
“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
我想了想,解开腰间的腰带,准备递到他手上,让他抽回来。
可他却说:“我死也不会跟你回去!”完了转身就跑了。
我本来可以捉住他,但我没有。
强取豪夺不是真爱,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02
沈亭筠还是回来了。
当晚下起了大雨,他淋得像个落汤鸡一样站在将军府的屋檐下,身上还穿着离家出走时的那身衣服,只是素白的袍子沾满脏污。
怀里的包袱和头上的玉冠也不见了,乌发散乱披着。
手上的伞也裂开了。
家丁想要护着他进来,他却死活不肯。
我只好冲出去将他扛在肩上,直接扔进温热的水桶里。
“严格意义来说,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你属于倒插门。所以你写的休书是无效的,只有我这个当家人写的才作数。”
见沈亭筠还要起身,我直接按住他的肩膀,冷冷说明事实。
他瞪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我,就像毛茸茸的小鹿一般。
吓唬人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我有些烦躁地咬了咬嘴唇,撂下一句“你永远别想离开”,就逃跑似的匆匆走出房门。
离开之后我立刻找来部下。
“去查查今天他遭遇了什么,把那些坏人都给我抓住,按照律法,统统关起来!”
吩咐完之后,我又叫来了我最优秀的三位谋士。
“咳咳……”
我的手指在背后不安地敲打着手心,耽误了半天,终于拉下脸来。
“该怎么哄男人啊?”
我声音含混不清,语速飞快,生怕别人听懂了似的。
三个谋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过来人的神情。
“将军,行军打仗,我们不如您。您是天纵英明,雄才大略。”
“别拍马屁,直接说重点。”
我不耐烦地打断。
“依臣之见,您得……小意温柔。”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我嘴里念叨着第一个谋士说的话,一脸严肃地端着自己亲手熬了三个时辰的鸡汤,送到沈亭筠面前。
“夫、夫君,喝汤。”我掐着嗓子,柔声说道。
还十分自信地扯出一个僵硬而标准的笑容,对沈亭筠呲出八颗牙。
沈亭筠那表情,好像生吞了一个死苍蝇。
双手捧起那碗鸡汤,像是壮士就义一般,一口气喝光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开始跑肚。
来来回回去了十几趟茅房之后,沈亭筠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着大夫给诊脉。
“是吃了不洁的食物,这几日需要好生调养着。”
我:……
精心调养了半个多月后,沈亭筠终于又能下地行走了。
为了表达歉意,我学着其他女娃娃的样子,熬了好几个晚上,为他绣了一个荷包。
虽然扎破了好几个手指,但好在终于赶在他病好时绣好了这柳叶合心的样子。
只要能博他一笑,也不算辜负。
这样想着,我趁着沈亭筠睡着,悄悄将荷包放在他的枕头旁边。
期待着他看见时惊喜的表情。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沈亭筠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见了枕边的荷包。
他吓得从床上滚下来,指着枕边叫嚷。
“有虫子!大绿虫子!”
他一边喊,一边往屋外爬。
那情形,若说他是名噪一时的京城第一才子,是多少闺秀的春闺梦里人,大抵是没有人信的。
若说是哪家的疯子跑了出来,倒是证据确凿。
我灰心丧气地收好了那个荷包,连着给沈亭筠熬了好几天苦药汤子。
因为他被吓得梦魇了。
小意温柔计划失败了。
我赶紧掏出第二个谋士送我的锦囊,拆开看见四个字。
投其所好。
沈亭筠素来好风雅,我急急忙忙奔出去,寻遍全城为他寻来一方上好的砚台。
“送你的。”
我将砚台亮出来,沈亭筠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是松花石砚?”
他一下子就精神了许多,眼巴巴地看着那方砚台,激动地手都在抖。
对了。
终于对了。
这回终于送到沈亭筠的心坎上了。
不容易啊。
我激动地差点当场抹泪,赶紧暗暗攥紧拳头,不让自己失态。
谁承想,这手上一使劲,竟将那砚台捏碎了!
“咔哒……”
砚台在我手里裂成两瓣,沈亭筠气得差点呕出一口血来,捂着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昏死过去。
03
可能我们真的是怨侣吧。
本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下降头”的原则,我决定再试一次。
这次我准备用第三个谋士给我的锦囊。
美救英雄。
我安排了三个身体强健的婆子,等在沈亭筠去书院的必经之地,到时候让她们一哄而上,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我再在危机关头出现,呵退几个婆子……
在一场浪漫的樱花雨中,我一袭红衣,凛冽潇洒,抱着他在空中旋转,救他于危难之中。
那他能不心动嘛!
想到这里,我心里喜不自胜,手里拿着兵书,直接笑出声来。
于是那一日,沈亭筠像往常一样走到那条僻静的小路上。
我一摆手,身旁的几个婆子正要一拥而上,却被一群广袖潋滟的小倌儿捷足先登!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貌比潘安!”
“公子灿若星辰,如此雅致,合该来我们春熙坊做那头牌,才不算埋没了这等姿色!”
几个小倌儿对着沈亭筠拉拉扯扯,面上笑着,好话说尽,却不做好事。
我看见有人拿着帕子在他头上抹了一把,他便痴痴地跟着他们走了。
我意识到不好,赶紧跳下去,准备抢人。
谁知他们却是练家子。
其中一人从袖中射出暗箭,直奔我心房而来。
我慌忙闪身,但已经靠得太近,不能完全避开,只能用肩膀硬生生抗下这一箭。
我再要拔剑,另一人却已经抽出匕首,向我刺来!
来不及拔剑,我只好用手抓住匕刃,硬生生将匕首从他手中夺过,反手割开他的脖子。
与此同时,又有几个黑衣人从房上跳下,将我团团围住。
眼看着其他人带着沈亭筠就要消失在视线之外,我心头火起,怒不可遏。
“啊——”
我嘶吼出声,硬生生将肩膀上的箭矢拔下来!
箭尖有倒刺,硬拔出来勾得皮肉都都被扯烂、撕碎,硬生生剜出一个肉洞来。
血流如注。
我却再顾不得这些,只是不要命地搏杀。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身下尸横一地,只留了一个活口。
我逼问出沈亭筠的下落之后,便将最后一个活口打晕,牢牢捆住。
我一路追到春熙坊的后院,进了柴房才发现沈亭筠面色酡红,身体滚烫。
显然是中了那种药。
而他身上,正趴着一个男人。
那人衣衫凌乱,想来是要对沈亭筠做那种事。
我怒从心头起,一剑就向对方刺去。
谁知他已经死了。
我将那人推开,露出插在心口的匕首。
那匕首我见过。
成婚当天,沈亭筠用它抵着脖颈,誓死不从。
如今竟不偏不倚地刺进了对方的心房。
我不由得有些吃惊。
他好像也被吓到了似的,怔愣的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无助。
我知道,他生性善良,不要说杀人,平常就连一只蚂蚁都不会伤害,这件事对他来说,冲击太大。
我就不应该做这乱七八糟的计划,若是像往常一样好好哄他,派人跟着他,就断不会有此事!
心猛地拧在一起,疼得肝肠寸断。
“我带你走。”
我强忍着热泪,将他抱起来。
沈亭筠的身体很烫,本来还呆滞的他,在我抱起他的时候,乖的像只猫似的开始往我怀里蹭。
可嘴上却说着:“不,不要碰我……我、我绝不……”
我知道他是难受,而且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了。
不然他肯定不会勾着我的脖子,用他的唇瓣来碰我。
我的身子陡然一僵,他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启发,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含住了我的唇。
04
温热的唇瓣不知满足地摩挲着,直到他的手也跟着伸出来。
我心中一惊,一边抓住他的手,虽然我一直很想他接纳我,但我不想趁虚而入。
运起轻功,我抱着他飞快地回到家中。
“哗啦——”
我将他放进冷水桶中。
他在里面扑腾着难受,我旁边帮他降温,看着他难受的样子也难受。
他坐在水里,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身上的血,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于是蜷缩着身子,抱紧着自己,嘴里不停地说着:“血……”
我知道他还没有缓过劲来,为了转移视线,我哄道:“我家相公就是厉害,一刀都能直中敌人心房。”
我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可没想到,他却回应了我。
“我……从前怕你轻薄我,曾经……练过。”
短短的一句话,他却停顿了好几次。
虽然他说得模糊不清,但我却听明白了。
他反复练习如何将匕首精准地捅进心房,是为了防备我。
这个事实比杀了我还要让人难受。
我竭力扯出一个笑容,淡淡点头。
“知道了。”
直到天色破晓,沈亭筠整个人才清醒了过来。
御医来给我处理了伤口,又给沈亭筠开了些身体亏空的药。
沈亭筠裹着毯子,在炭火盆旁烤火。
我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望着天。
那天,也是这么个清晨,也是在这里,我整装待发,雄心勃勃地去新科进士榜下为自己觅夫婿。
他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长衫,虽然破旧,但那一双眼睛却极明亮。
他一手握书,在人群中侃侃而谈的样子,我至今难以忘记。
“两军交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朝与匈奴交战至今二百余年,边疆一马平川,并无险可守,而我军却能与匈奴分庭抗礼,就赢在这人和二字。”
“明军在位,将士用命,才换来这许多年的和平。这血与汗,刀与拳搏杀来的硕果,岂是在文章便能比得过的呢?说什么孤篇盖全朝,实在是折煞在下了。”
那是我并不知道他是化用了《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的典故,以此来表示自己这第一才子的名号受之有愧。
我只听到了他对于边疆的见识。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文人如此真心实意地承认武人的功绩。
我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却不想……
两相对望,唯余失望。
一行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流出,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们和离吧。”
“我们和好吧!”
我和他同时说道。
他满脸愕然。
“我不会与你和离的。”沈亭筠沉声道。
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一如我初见他的时候。
我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喝点水吧。”
我故意扯开话题,叫人拿了一碗热姜汤,放在他面前。
他没有喝,只是用一双寂寥的眸子无声地望着我。
他的神情好似二月冰雪,带着几分被伤透了的薄凉。
此情此景,倒比捅我心窝子还要叫人难受。
“对不起。”我追悔莫及。
如果不是自己非要搞什么美救英雄,就绝对不会出这样的事。
“那日我在榜下捉婿,你没有拒绝,我便以为……你也是愿意的。”
我说着,轻轻垂下头,“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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