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又叫洋金花、大喇叭花、山茄子等,多野生在田间、沟旁、道边、河岸、山坡等地方,原产印度。意译作圆华、白团华、适意华、悦意华等。全草有毒,以果实特别是种子毒性最大,嫩叶次之。单叶互生,花两性,花冠喇叭状,自古埃及以始,曼陀罗的阴性力量总是四处都有知音,有一幅埃及的壁画是说古埃及人宴客时,常会把曼陀罗花果拿给客人闻,因为曼陀罗花果富有迷幻药的特性,可以让客人有欣快感。

一朵曼陀罗

我最早了解曼陀罗花是读金庸先生的小说《射雕英雄传》,其中西毒欧阳锋寄身之处就是曼陀山庄。那时读后就有一种感悟,生活中最美的东西常常与最毒的东西相伴,人在追求美的同时心甘情愿地承受其毒,即使身心疲惫,即使生命枯零如花。

这是滨海城市中的一所民办学校,它最早是晚清一位绅士回乡建立的一座寺庙,后来变成了一所疗养院,年才被改建为学校,那里风水绝佳,气候宜人,风光秀美。但不知何故何时,在校园的角角落落盛开着许多繁茂的曼陀罗花,洁白如雪,娇艳无比;有的花朵蕊中点紫,更是让人怜爱有加。花开时节,它们像一只只喇叭向人们吹着销魂的曲子,让你陶醉,让你迷离。

雄飞来到这所学校时,正是曼陀罗开得正盛的时节。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的人平时成绩喜人,可一到高考时就把坦途走成了天堑,但他们从不轻易服气,雄飞正是这类人。这已是他第三次选择复读了,尽管他早已身心疲惫,尽管他都有了一点对生活与青春自残的成份,但他依然还是要像老僧面壁一样苦修一年,以便来年蟾宫折桂。

正是金秋九月的一天,他坐了近四个小时的班车,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土路,才一身尘土地出现在这个远离他故土和亲人的校园。要不是他拿出了准考证,负责报到的师生都以为他是来找工作的家民工呢。接待他的正是来自湖北的晓雪老师。晓雪皮肤白嫩,细眉细眼,典型的娃娃脸,再加上她小巧的身材,很难让要相信她已是一位两岁孩子的母亲。声音甜美清脆,举止大方,话语热情洋溢,这一切都使她像一片雪花一样飘落在雄飞的心田,顿使他忘记了一身的疲劳。

晓雪是一片春天早晨飘落的雪,是一朵晶莹的花,她开得最晚,冰清玉洁,却以冬天的名义开在了冬天的背后,注定难开久远。她也是开得最早的花,开在百花酝酿春梦之时,注定孤独寂寞。她虽然已是两岁孩子的母亲,可她仍然做着孩子的梦。有一次闲聊,我问她:“晓雪,你扔下幼小的儿子,远离你的爱人,大老远的跑这儿图的是什么?”她灿烂地一笑说:“就是想到北方来看一看大雪!”她轻轻的一句话,却使我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看雪?”我像是疑问,又像是在自语。“是,就是想看一看北方的大雪,我喜欢大雪。”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生活在迷惘中,这世上真的还有人有着这么浪漫的情怀?!这使我不由地想起了一位先哲的话:为了阳光,我来到世上;为了成为阳光,我活在世上。晓雪没有哲人般的伟大,但她同样是能够主宰自己,并能持久地守候着自己清纯的情怀。天真也好,浪漫也罢,都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汗颜。 

晓雪无疑是一朵校园里的曼陀罗。她那南方典型的娇小,清纯的情怀,开朗大方的性格,让校园里所有的眼眼都喜欢她,亲近她。晓雪的可人之处不仅是她的外表与性格,更引人的是她工作的方法与观念。几天之后,雄飞知道晓雪是一位小学部的老师,但这并没有打消他对她的喜欢,她的身份更给了雄飞多多接触她的借口,使他身不由已地由当初的喜欢走向了喜爱。晓雪的工作能力无是很棒的,学生都喜欢她,小测时孩子们的成绩在同年级中是最好的,她有扎实的功底,更有着前卫的思想观念。第一次月考时,她把试卷一发,自己就钻到图书室里看书去了,巡视的领导在外面往里一望,看不到监考老师,进去一查,是晓雪监考,可人却不见了踪影,没办法,那位领导只好代劳了。考试快结束的时候,晓雪回来了,领导问她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监堂。

她平静地说:“我到图书室看书去了,孩子们考试还用得着监堂吗?!”那位领导当时气得脸发红,但对这个问题却无言以对。几天后月考分析会上,姓胡的校长在全校员工面前声色俱厉,对着晓雪口诛笔伐,唾味横飞。最后让晓雪检讨,可晓雪站起来,在众目瞪瞪之下,仍然平静地说:“考试是考学生会不会,卷子一阅就知道了,我相信他们,也不用老师看着。”在场的人没一个人不心惊的,这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观点,更是自己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是的,考试要用人看着,这就是对考生的不信任,不尊重。这个问题太简单了,简单得不需苦思冥想;可它无疑也是最复杂的,复杂得连古今中外的专家学者一直争论不休。

晓雪在校园里更引人注目了,但时间告诉我,众多的眼神里,有欣赏,有喜欢,有高洁,也有淫邪。但雄飞的眼神是最纯洁最崇高的,在他眼里,晓雪是一朵圣洁的花,只是他当时没有想她是花中之魁——一朵曼陀罗。

一朵曼陀罗的毒并不能致命,它的毒就是它的美丽,它让人爱怜,让人迷幻。中了毒的人身不由已,心甘情愿,无知觉,无畏惧,更重要的是中毒者根本不相信自己中毒。雄飞确实是中了迷幻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晓雪,去她常去的地方散步,去她办室借东西,以便有机会,有时间,能和她说句话,能看她一个浅笑,能奢望到她的一个回眸……雄飞的举止当然逃不出众人的眼睛,而晓雪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异样和不妥,还对人说她在这里有了一个弟弟。这正像一朵花只是自顾自的开放,月光拂过脸颊,轻风牵扯手臂,都像太阳东出西落般自然。可她不知道她的朴实与自然使她更加惹人爱怜,也促使雄飞的梦想长出了双翅。雄飞的梦里梦外都是花,是一朵能让人迷幻的曼陀罗,毫无疑问,雄飞对晓雪产生了情爱。动了情爱的少男是执着无畏的,那怕是天荒地老,那怕是天崩地裂。于是在一片金色的晚霞中,雄飞对晓雪敞开了心扉……

古庙惊魂

校园操场的西南角,是一堆建筑垃圾,那里有成片的曼陀罗在那里疯长,碧绿的叶子随风摇曳,白花朵朵点缀其间,成了校园里最引人注目的地方。那天晓雪吃过了晚饭,金色的霞光沐浴着她娇小的身影,一个人正在那里看得有些痴迷,丝毫也没有觉察到雄飞的到来。“晓雪老师好!”听到叫声晓雪才在迷离的情态中回过来,“好,是雄飞呀,你吃过饭了?”雄飞有些不自然的说:“是的,你也吃过了吧,我想……”说完他向四下里看了一下,晓雪听他说话有些异样,神态有些不自然,就问他:“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吧?”雄飞脸腾地红了,蓄积起打雷的力量,可却发出了蚊子般有声音:“我,啊是,我想,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晓雪马上笑着说:“好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雄飞迟疑了一下说:“是那种朋友……”

晓雪乍一听如坠五里云雾,可冰雪聪明的她马上懂得了雄飞说的那种朋友的含义。她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马上果决地说:“雄飞,那是不可能的,你不知道吧,我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呀。”晓雪的语调是平和柔美的,可在雄飞心里不亚于一声惊雷.他曾不只一次地想过被拒绝的方法与理由,可唯独没有想到晓雪这朵圣洁的花已印上了别人的唇吻,他的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但是雄飞的情感早已是一条畜势已久的河流,现在正以无可阻挡之势汹涌直前,此时突然撞到了坚实的崖壁,卷起了千堆雪。暂时是平稳了下来,然而暂时的平稳只是短暂的喘息、调整一下方向而矣,要使它停止下来是不可能的,当然那时的晓雪是绝对不知道,也根本不会想到的,因为事实是拒绝最好的理由。

事后,晓雪的心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连绵的漪轮,她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会像她想得那么简单,她的单纯与事情的突然,使她根本摸不着头绪,于是她把这件事说给了她干爸。老人家一听,又是好笑又好气,心急又无良策,最后他只有找到了飞的班主任,希望他能够说明情况,做做雄飞的工作,再和他家里联系一下,协同处理,别耽误了孩子的前程。最后家长来校和校领导一同商量,决定要雄飞退学,可和雄飞一说,他死活不退,他说只要不让他离开学校,怎么处理他都行,并发誓不再有非分之想,决心以后埋头苦读。

大家想到这根本是就荒唐的事,于情于理也不会再让人怀疑他的真诚,他又有了深刻的认识,就都把心放了下来。从那以后,雄飞像变了个人似是,真的认真读书了,只是清晨或黄昏,他时常一个人到那片曼陀罗花前守望,静静地看着那一片叶子和花,时至初秋,有的花开得正烈,也有的已是花容老去,但花底却长出带有芒刺的果实,那里正着手酝酿来年的花事了……

世间越清沌的事物也就越容易被粘染。学校的校长也是湖北人,叫胡鑫,眉骨很高,像凉棚一般遮盖着他那了双小眼睛,使人很难从这扇窗子看到内在的世界。世有“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之说,这句话在这位胡校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改革开放后,中国大地上兴起了中国第一个民办学校集团——武汉光华集团。这个集团抓住契机,贷巨款起步,虚假宣传,短短几年,所属民办学校便在大江南北遍地开花。据耳目灵通人士说,当年洛阳光华开学时,那钱多得只能用尺量,然后往蛇皮袋子一装,库房里一扔了事。

但集团内部的腐败,管理人员素质的低下,很快就成摇摇欲坠之势。胡正是集团内部高层人士之一,他洞察了先机,带领一帮同学老乡同事抽身北上,来到了这座滨海城市,如法炮制,愣是用不到二十万元的启动资金,营造了这所耗资上千万的校园,准备在这里大捞一把走人。晓雪正是在这个背景下,辞去自己稳定的工作,寻梦北上的。家里对她不放心,就让她认和她一同前来的老同事认干爸,并千叮咛万嘱咐,这才让她出来寻梦。远离故土亲人的晓雪,对老乡当然是亲近有加,她出众的容貌,不俗的言行,当然也早早地走进了胡的视线,挂在了他的心上。

胡把自己的办公室安置在校园内那座古庙里,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古庙处在校园的西北角,它依山势而建,北靠高山,南面环水,确是风水胜地。里外三重院落,依地势次第而上,山门巍峨高耸,屋宇错落有致,古木森森,站在最上层的庭院俯瞰,全校尽收眼底。山门青砖上用朱砂红书“法海流云”,前后有两个高大的核桃树,没有人能够说出它们的确切年龄,只知在炎热的盛夏,浓阴匝地,一前一后阴蔽着整个庙宇。

人一走进去,一种神秘、静谧的气氛扑面而来,一种敬畏与肃穆油然而生。胡的办公室就在最里面的小院落里三间正房最西面的那间,窗前有翠竹数竿,整个房间都被碧绿的滕蔓缠绕,绿色的爬山虎瀑布般垂下,窗子成了时间向外张望的眼睛。如果有青灯神像陈设,时有罄声脆响,确是人修身之妙处。在那里静坐,你会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有一种“洞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般的禅意。而那时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个修身养性之人,而是一个利欲薰心之徒。这本未倒置的行径,注定是一场闹剧。

那是雄飞向晓雪敞开心扉后的一天,已时至九月,正是秋老虎的天气。那天下午,胡打电话要晓雪到他办公室谈工作,晓雪飘然而至。路过庭院时,恰有几只松鼠在核桃树上跳跃,碰下几片叶子,打着旋儿飘落脚下。晓雪敲门而入,胡让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一脸严肃地说,今天找你来,主要是谈谈你前一段的工作。晓雪平静了一下心情,就打开了笔记,要详细地听取和记录领导的最高指示。胡继续他的高论,先是布鲁姆的哲学理论,后又是陶行知的爱心故事,说得晓雪口服心服,几乎如坐春风,敬仰之心渐生。此时正有几丝夕阳透窗而入,把金色的光辉洒在晓雪身上,就像舞台聚光灯一样笼罩着她,清晰而又朦胧,显得晓雪是那样的柔美可人。胡说着看着,看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晓雪近于恭敬地记着,突然听不到了领导的圣训,就抬起了头,正看到胡那异样的眼神。

胡马上端起办公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瞬间便镇定如初。他接着说:“我们是老乡,你不要那么严肃。”也许是有些热吧,晓雪的鼻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自己就从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这一切在胡的眼里是那样的轻,那样的柔,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优雅。“来,这里有当地的朋友送过来的一些土特产,你来尝尝,放松放松。”说完就从桌底下抓出一把糖炒山榛子,这东西没有好牙是享受不了的。晓雪迟疑了一下,就把笔交到左手,走上前去伸出右手去接。那是一只能用古语“柔荑”来描述的小手,在夕阳的光照里玉笋般地伸到了胡的眼前。

胡用左手把它抓牢,右手轻轻地把那把榛子放进了那掌心,却也就势握住。晓雪脸腾地就红到了耳根,用力想抽出自已的手,可一股极大有力量使得她不但抽不出手来,反而整个身子都像前倾了过去。晓雪情急之中,左手向前一推,无意中手里的笔便在胡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胡啊地一声便松开了双手。荒乱中晓雪立即像挣脱地狱的小鸟一样,叫喊着惊慌失措地飞出了魔窟般的古庙,被惊跑的还有那树上戏耍的松鼠。

晓雪茫然失措了,晚饭时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干爸。从事一辈子教育工作的他被气得浑身发抖,脱口大骂:“无耻,畜牲!”骂完就拉晓雪向胡的家里走去。刚到他家门口,就听到里面哭闹不停,还夹杂着摔打什物之声。她干爸毫不理会这些,拍门而入:“胡鑫,你个畜牲,出来!”胡的女人打开了门,整个屋子满地狼籍,两口子一个在里面如霜打的茄子,一个在外面如斗志昂扬的母鸡,孩子在床上哭得天昏地暗,满脸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这一切都表明,一场内战正在酣。她干爸根本不管这些,上去就要掴胡的嘴巴,晓雪在一旁赶忙拉住,她干爸一边用力向前,一边破口大骂:“流氓,你也配当校长,你是畜牲!”站在一旁的胡的女人这时也回过神来,几句话正如火上浇油,烈火中烧。一个女人如果发起疯来,足可以捣毁一个世界!她发了疯一般,十指箕张扑向了晓雪,“你个骚狐狸,发情的野猫,勾引别人的男人……”

晓雪干爸情急中把她拉到身后,顺势推出了门。“你个泼妇,谁勾引谁了?是勾引,还是欺凌?我这就报案,让派出所给个说法!”说完就掏出手机要打,此时的胡正双手抱头坐在沙发上,听了这话,立马站起身来,走上前在老人面前一跪:“我求求你,千万不要报案,我错了,我是畜牲。”说完双膝当小腿挪到门外的晓雪面前央求:“晓雪,对不起你,你劝劝你爸,消消气,不要报案,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说着,居然淌下两滴泪来。晓雪毕竟是晓雪,温柔但不柔弱,她一步跨进屋里,把屋角的地桌用力一掀,啪地一声过后,屋里静了下来,晓雪轻轻地走到她干爸身边,拉起他的胳臂说:“爸,我们走吧,我们回家!”他干爸打了个迟疑,木然地说:“好,我们回家……”

也许是白天有些疲劳吧,那一夜我睡得很死,一觉到天亮。清晨一起来,惊奇地发现昨夜不知何时下了一场雨,现在整个校园都浸在浓浓的水雾中。我赶忙走到操场,一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看操场西南角那片曼陀罗,地上有许多残花,香销玉损,上面粘满了泥土,花枝上还有许多花却开得更鲜艳清新,上面有许多小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雾水,那无疑都是天使的眼泪。我正看着想着,突然手机响了,一看是晓雪干爸的号码,我赶紧接听。声音很杂乱,其中断断续续地听出了老人家悲苦的诉说,我听着,震惊着,大略知道了事情的始未……

“……现在我们正在回家的火车上,我大点声说。回去后,晓雪哭个不停,直说不想在那里干了。我想学校在他手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走就走吧。我就返身又去找那个畜牲,要他给我们爷俩五千块钱,算是我们爷俩两个来月的工资,并让他边夜给我们找车,直接送我们到火车站。他答应了,我们坐的是凌晨2点的车......我说,你这个人不错,把这事说给你听......其实学校里那几个我们湖北来的年轻女老师,都被他欺负过,只是人家没有像晓雪这样抗争过。你呀,听老哥一句话,趁早抽身离开……啊,行,唉,晓雪要和你说话……”过了好一会,手机里才传来了晓雪有些哽咽的声音:“大哥哥——不叫你主任了,你是个好人,记着我,一个只想看雪的小女人……糊涂蛋…大傻瓜……”

晓雪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她没有等到冬天看大雪,但她却感受到了比冬天更为寒冷的冰雪。回家时火车那冰冷的车轮在她心头滚滚轧过,留下了永远也不能恢复的伤痕。对于晓雪父女的突然离去,校园里有着种种猜测,但只有雄飞的推测是最合理的,晓雪因躲他而离开!从那以后他更喜欢那片曼陀罗了。有一次他在那里碰到我问:“老师,这是什么花?”我说是曼陀罗,他说:“好浪漫的名字!”我告诉他,这花来自遥远的佛国——印度,有毒。他惹有所思地说:“啊,我知道了。”从那以后,雄飞学习更加刻苦了,也更爱去看那片花了……

雪花缘

高洁的教育圣地,却成了藏污纳垢之所;神圣的教育事业,却成了他人逐利的幌子。终于熬到了寒假,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所校园,也尘封了那里所发生的伤感与遗憾。因为拖欠工资问题,我曾几次回过那所校园,更多地了解了一些内幕,也庆幸自己抽身得果决。当然,人家那个胡校长上嘴唇碰了碰下嘴唇,只用了一个“拖”字诀,就使我这个漂泊的小船找不着北了,一切都变成了无奈与遗憾而付之东流了。一个本份的教师是绝对斗不过用文明武装了头脑的流氓的!

一出闹剧的上演,总是以其导演的悲剧结束。一年后,这所学校债主拥门,校长众叛亲离,只得草草异主了事,溜出了古庙,不知所终。只是其间我每次回去,总要看一看那片曼陀罗。初春的曼陀罗,还是一片枯枝败叶,但干枯的花枝似钢筋铁骨,高高地擎着小拳头大小的果实,上面长满了锋利的芒刺,像一只只宣誓的拳头,庄严神圣得不可欺凌。我也打听到雄飞那时学习相当刻苦,高考考个重点大学是小菜一碟儿。

再后来,就听说雄飞那年考得相当理想,超过重点五十多分,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报志愿时只报了一个远在湖北的专科学校。就连感觉对雄飞了解很多的我,也如坠入五里云雾,那浓浓的云雾直到三年以后才漫漫消散。

三年后,我正在一所新的学校工作。初秋,也正是曼陀罗孕育果实的时节。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正在和几个学生聊天,突然手机响了,我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以为是哪个学生家长的电话,马上就拿起来接听:“喂,您好!”“您好,请问您是X老师吗?”“是呀,请问你是谁呀?有什么事呀?”“老师,是我,雄飞。”“雄飞?”三年后居然又听到了雄飞的声音,简直不敢想信自己的耳朵。“是我,我现在正在湖北一所高校上学。我现在要急于告诉给你的是,我正和晓雪在一起。”“晓雪?”我确信没有听错,不是“晓雪老师”,而是“晓雪”,这省去了的绝对不仅是两个字那么简单,而是省去了两颗心之间的距离。

我的心里一下子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便支支吾吾地说:“在一起……晓雪老师还好吧……”“我们都很好,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我们”一词更使我心里又明白了许多。“……那我可要祝福你们了……晓雪在吗?”“在。晓雪,老师。”一会手机里传来了晓雪有些哽咽的声音:“大哥,我是晓雪,你还好吧,只是我们俩……我们爱得死去活来,爱得……伤痕累累……”声音苦涩中带有一点悲壮,之后雄飞接过了“老师,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你把联系方式用短信发过来,我给你写信,行吗?”

几天后收到了雄飞的来信,那是我迄今为止收到的最长的一封信,十六开纸,满满的十六页。从中我了解了他被拒绝后的情感与生活的经历,对晓雪也有了些更多的了解:

“……晓雪出生在一个初春的早晨,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雪,做民办教师的母亲非常高兴,当时就给自己的爱女起了名字——晓雪。也许是天意吧,长大后的晓雪,对雪情有独钟,她喜欢雪的晶莹,深爱雪的洁白。做梦都想到北方看一看“燕山雪花大如席”的粗犷与浪漫,也正因此,她后来也就十分喜欢雪白的曼陀罗……

“……当时晓雪的突然离去,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这就是我时常去晓雪常去的地方看花的原因,我睹花思人,情难以堪。但我深知,一切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如果此生能再见到晓雪,则死而无憾了……

“……在此后的半年多里,我有意亲近其它湖北来的老师,时刻留意着晓雪的消息。我高考虽然考得不错,但在填报志愿时,却毫不犹豫地报了现在这所学校,就是因为这里有晓雪。来到学校后的半年里,我明察暗访,终于找到了她。我想见她,但我却不能见她,因为她是个有家室的人。我时常想像,有一天能在某一个地方碰到她,就像作家在小说里构想的那样浪漫与温馨。那是怎样的半年呀……半年后,我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个电话,因为她说过,我们是朋友,奔她来了,怎么能不见一见这个朋友呢,况且只是一般朋友的异地相见呀。但等我真的见到了她时,我却果决地下了决心,我要和她在一起,直到永远……

“……真是无巧不成书,我见到晓雪的那天正是她的生日,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吧。我终于见到了梦牵魂绕的晓雪,可真见了面,却让我的心碎了。晓雪已憔悴得我快不认识她了,一见面她就对我说她太累了,神情黯然,一脸的无奈与无助,历数回家后工作的波折,细叙返乡后生活中的苦楚,然后就泪眼婆娑……

“……几天后,我把从我们学校带来的曼陀罗果实交给了晓雪,对她说:这,是你的;你,是我的!我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但我决心要改变你的生活。从我们见面时起,就注定了你和我要走向新的生活。……

不愧是大学生写的信,笔法细腻,文采飞扬,情真意切,能够打动世间任何一副铁石心肠。我读得很累,极尽我的想像,也不能想出一颗爱恋之心是怎样用爱把天涯走成了只咫,情是如何把天堑变成了通途。我放下来信,身心疲惫,我想雄飞一定更累。十几张白纸,怎么能拾尽时光三年多走过的脚印,十几页的文字,如何能写得出三年多凝聚的爱之深沉?然而我相信,一个男人不能改一个世界,但确有能力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时至深夜,我推开门,一个人悄然来到操场,抖落一身的倦怠,在昏黄的灯光下,遥望南天,仿佛又看到了那片正迎风摇曳的曼陀罗,在夕阳的柔波里,碧叶轻摇如梦,白花翩翩似蝶……

人都是长着一支翅膀的天使,只有相拥才能够飞翔。晓雪的梦是看白雪飘飞似幻,雄飞的梦是想曼陀罗花开如梦。梦只有与梦相拥,梦才有可能走进现实。这也让我不由地想起了鲁迅之与许广平,杨过之与小龙女——此生此情,爱让冷面的道德汗颜,情让威严的伦理俯首!

后来我给他们写了封简短的回信,我知道我所理解的与所要说的,与他们的想法与做法相比,是那样的苍白无力,甚至根本无法贴近他们梦的边缘。只是说如果世界上多几个她这样的糊涂蛋,工作会变得很轻松,多几个她这样的大傻瓜,生活会变得更温馨。还告诉她白雪就是天国花园里的曼陀罗,曼陀罗花美丽无罪,而北方确是白雪的梦乡,晓雪哪一天要来北方看大雪,千万要记得,北国大雪飘飞的日子,有一双眼睛南向无眠……

又是五年过去了,我想他们现在一定花正娇、梦更圆。现在和他们早已失去了联系,放下拙笔,宁静心神,用一颗日渐沧桑的心在此轻唱那首《火凤凰》,遥祝他们幸福吧:

传说中有一只火凤凰/为了爱人不再飞翔/掐断它那美丽的翅膀

从那烈火中去往天堂/我要做美丽的火凤凰/跟着白云四处去流浪

远离那父母和家乡/去找星梦开始的地方/我要做美丽的火凤凰

永远陪在爱人的身旁/为爱永远不分开/追寻那梦中的天堂……

……

曼陀罗有毒,它的毒就是它那让人无法拒绝的美丽,它使人迷幻,让人倦怠但笑靥如花,让人痛苦但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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