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66)

作者:王劲松

吃透规则,反击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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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移信的院落里。秋日的阳光下稀疏的树影在晃动。

袁若愚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在这悠哉悠哉晒太阳,你可真会享受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惊动了他。

抬头,正见到丁天聪的目光,冷酷中带着讥嘲。

袁若愚用通红的眼睛瞪视着丁天聪。

被软禁以来,他一直忍受着周遭或好奇或鄙视的眼光,连日来所积压的郁闷和委屈此时似乎都要转变成怒火喷射出来。

丁天聪丝毫不惧,把手中一沓信甩在他身上:“又接到了八封律师函!你到底欠了多少人的钱?!”

袁若愚拿起律师函,翻看着,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的心中涌起

强烈的挫折感和失望。

“说句实在话,为了你,操不尽的心,操不尽的你大爷……”

面对这样的话语,袁若愚却已没有了开始时的愤怒和冲动,代之的是失落和颓废。

到天方科技“潇洒走一回”,前呼后拥气度非凡——之后呢?重回这个院落,继续做一个屈辱的囚徒。

“看你那窝囊样!”丁天聪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袁若愚合起双目,倏忽间闪过一幅幅画面:新产品研制成功,他开心地大笑;被工人家属打伤住院,看着病房天花板时的喃喃自语;冒着大火抢出资料,筋疲力尽地坐在厂门外的水泥地上;与万移信成功签约时的喜悦与忐忑;被封大彪恶狠狠地一巴掌打掉眼镜……

忽然传来一声蝉鸣,那声音孤独、凄凉,似带几分无奈和抗争。他睁开眼,脑海中跳出了一个词——噤若寒蝉。

晴朗的夏日里,雄蝉在枝头引亢高歌,引来同伴们的共鸣,宏大的合奏响彻天空。那是蝉一生中最壮丽辉煌的时刻。但世事无情,一场秋风秋雨,便把梦想吹散,把它送入凄凉迟暮。

夏蝉变秋蝉了。见螳螂之抱影,怯危机之未安。

都市社会丛林,一样的无情,一样的弱肉强食,甚至比动物界更残酷,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时来天地皆从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这一切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仿佛都是一场荒诞的戏剧,一个熟悉的梦魇。

刘彩虹忧心忡忡的脸,韩董事长爱莫能助的脸,丁天聪恶毒狞笑的脸,警察冷漠无情的脸,脑瘫儿子无辜的脸……一张张在他眼前晃动,叠加,变形。

这是记忆,还是幻觉?袁若愚神思恍惚了,抬头看了看天空。

浮云在碧蓝的空中轻轻的舒展,缓缓的移动。世事变幻纷扰,它们却那么无忧无虑,悠然自在。一时间,袁若愚简直有些羡慕这些浮云了。

一支烟在他的手指间悄然无声地燃到了尽头。

徐清扬的案头上,厚厚一摞全是证监会、证监局、交易所历年来发布的各项办法、规定、通知。有不少地方被红笔画了线,还有几处打着问号或感叹号,足见用心。

“你这是……为了应对冰城证券?”李芙蓉关切地问。

徐清扬从满桌的文件中抬起头:“先吃透规则,再利用规则反击对手。”

李芙蓉的眼睛闪了闪。如此多的文件,要阅读、分析、判断,工作量着实不小。她最欣赏的正是这种男人:不但有想法,而且肯下苦功夫将想法付诸实施。

“同冰城证券的沟通有进展吗?”徐清扬问。

“和他们公司的法务通过几次电话了,”李芙蓉不满地发着牢骚,“每次都是恶语相加,威胁我们再不还款就要强行平仓。昨天,我同他们赵副总磨了一下午,对方黑口黑面的,就是寸步不让。”

徐清扬看了她一眼:“那就再加点码——这封律师函,你发邮件给万移信。我们要以万移信的名义发给冰城证券才够分量。”

“万移信会配合吗?”

“上次我去见韩董事长,他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徐清扬转过脸,目视窗外。

“什么话?”她好奇地问。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

李芙蓉琢磨着话里的涵义,点了点头。

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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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扬看准了,债权人虽多却各怀鬼胎,正好各个击破。

这些日子,他和李芙蓉在诸多债权人中斡旋,暗示,震慑,妥协,承诺……忙得不可开交。隐藏的“雷”被一个个排除。虽然局面依旧被动,但危险却似乎减缓了。

与肖远图的续期还在讨价还价之中,同陈兰亭“挂账停息”的和解协议却终于签署了。

徐清扬认为,这是战争转折的前兆。

“只要熬过眼前的黑暗,黎明就会到来。”他这样安慰刘彩虹,这样鼓励团队,也这样告诉自己。

这天,他接到了曹艳红的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去看望她的导师唐教授。他欣然答应。

按响门铃,为他们开门的是师母曾老师。

“你们来了,快请进!”曾老师颇为热情,“老头子正等你们。”

“哟,我们的小美女和大律师来了!”唐教授从客厅沙发上站起身笑道,显然对他们的造访很是欢迎。

徐清扬连忙上前寒暄。沙发上坐着的一位中年人也站了起来,微笑点头。

“这是我以前的学生岳总,在南都出差,就来看看我。”唐教授为双方简单介绍,“这位徐清扬律师是我的文友;这是我现在带的研究生小曹。”

“师兄好!”曹艳红乖巧地打了个招呼。

“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小师妹啊!”岳总笑着同她握了手。

“你好,岳总。”徐清扬主动伸出手来。

岳总打量着他,目光中锋锐之色一闪而过,很矜持地伸手握一下。

几个人在沙发上坐下聊天。唐教授带点诙谐地问:“最近有一部律师题材的电视剧,火得很,你们看了没有哇?”

“您说的是《婚姻律师》吧,”曹艳红抢先回答,“我们研究生同学都在追呢!”。

“嗨,我看了就来气!”徐清扬吐槽道,“戏里面个个律师都玩弄法律,为了胜诉不择手段,这不是给我们行业抹黑吗?编剧连法律专业常识都不懂,漏洞百出,我们平常的工作哪是那样的啊!”

这一吐槽,不但是唐教授曹艳红,连岳总也来了兴趣。

“听说,编剧之一是法律院校毕业的。”

“什么?”徐清扬的嘴张成一个“O”型,“他的法律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看着徐清扬滑稽的表情,曹艳红忍俊不禁,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千万别信电视剧,为了追求戏剧效果,夸张到离谱。”徐清扬笑道,“我上次招助理,问一个面试者当初为什么选择法律专业。他说小时候喜欢看香港TVB电视剧,很羡慕里面律师的威风——我心想,天啊,又一个被骗上贼船的!”

唐教授禁不住笑了:“什么叫‘贼船’啊,当律师不是挺好的吗?”

徐清扬说道:“有一次,电视台一个法律栏目请我做嘉宾。上节目前,主持人说她侄子高考要填志愿,问我选学法律以后当律师好不好?我说选什么专业都行,就是千万不要当律师。当时,她也是像你这样问的,说你们当律师的报纸有名电视有影,自由职业收入不菲,不是挺好的吗?——我说我讲的是真心话,你们只看到律师潇洒风光的一面,我们执业中的辛苦和心酸,你们哪里知道啊!主持人笑了,说选志愿的问题问过几位朋友,记者朋友说学什么都好,千万不要学新闻,记者最苦了。又问医生朋友,你猜人家怎么说?”

“千万不要当医生,医生最苦了!”曹艳红拍手叫道。

唐教授便用手指点着她:“你这孩子,简直太聪明了,又抢答。”

徐清扬也适时幽了一默:“别以为教授是在表扬你啊,你这是个缺点,得改!”

曹艳红吐了吐舌头。

“天底下没有完美的职业,就像没有完美的人一样。”岳总瞥了徐清扬一眼。

徐清扬表示赞同:“的确如此。其实,任何职业都有它的苦和乐,关键是你怎么看待这些苦和乐。”

告辞的时候,岳总也跟着唐教授送到了门口,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清扬一眼,递过他的名片。

徐清扬一惊:冰城证券总经理,岳惊天。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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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冰城证券的沟通终于回到正常的轨道。起码,他们在岳惊天的办公室没有再被怒目相向。

双方在各自表述立场之后,开始讨论解决方案。冰城证券主谈的赵副总态度有所缓和,但立场却依然坚定。争论中,法务又忍不住隐晦地发出要强平的威胁。

这一次,徐清扬当即给予了含蓄而有力的回击:“按照28号文的规定,贵司的做法恐怕也不规范吧?想‘一平了之’,我恐怕后果将不堪设想。”

发现对方竟然掌握了自己的弱点,法务顿时哑火了。

最后,徐清扬拿出了一份谅解备忘录。这是他与韩董事长商量后,经过反复推敲拟定的。

“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想解决问题,所以已经尽可能地做了让步。万移信是上市公司,贵公司是证券机构,都需要声誉风险管控。问题解决好了对大家都好,否则将是双输。”他神情认真地看着岳总。

岳总浏览完备忘录,沉吟了片刻:“12个亿啊,我们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解决问题——备忘录留下吧,我们研究后再答复你们。”

徐清扬本来就没指望岳总能轻易答应,如此答复已经算是不错了。临走时,岳总主动同他握手。他从对方结实的大手中感受到了恳切之意。

第二天,徐清扬接到岳总的电话,约他去冰城证券哈尔滨总部与董事长面商。

徐清扬眼睛一亮,立刻答应。

虽然在人前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其实心里也难免忐忑。

“黎明就要到来了?”李芙蓉问。

“最后一道险关了——不成功便成仁。”徐清扬对她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订好了机票,他们便匆匆飞往哈尔滨。

夜晚的中央大街,华灯璀璨,行人如织。

北方略带凉意的晚风吹得衣服哗啦啦响,两人都感到心胸为之一畅。

文武之道,有张有弛。此时放松心情,才是迎接明日谈判的最佳方式。徐清扬边走边想,情绪也不自觉的愉悦起来。

看着两边充满欧式风格的建筑群,李芙蓉不禁感慨:“不愧是‘东方小巴黎’啊!”

“你是第一次来哈尔滨吧?”徐清扬饶有兴致地做起了介绍,“中央大街有71栋欧式建筑,汇集了文艺复兴、巴洛克、折衷主义及现代多种风格保护建筑,是国内罕见的一条建筑艺术长廊——我们脚下的这些方石块也是俄国人当年设计监工的,形状大小和俄式小面包一样,据说当时一块方石的价格就值一美元呢!”

“哇!”李芙蓉看着脚下啧啧称奇,左一块右一块地踩来踩去。

徐清扬平素见惯了她的高傲干练,此时看着她少见的顽皮模样,不禁莞尔。

“你在这儿等着!”他忽然快步走向了前方一处小店,不一会儿跑了回来,手里举着两根冰棍:“百年历史的马迭尔冰棍,甜而不腻,冰中带香,不可不尝。”

李芙蓉含笑接过,品尝着,感觉从口里一直甜到了心里。

谈判从第二天下午两点开始。

冰城证券的徐董事长身材魁梧,一副含蓄威严的领导形象。除了刚见面时的寒暄,他并不太说话,只是不时用犀利的眼光扫视着徐李二人。主谈的仍是那位黑口黑面的赵副总。

谈判依然是艰难的,双方仍有多处分歧。因为利益要求差距较大,谈判几度呈现出僵持局面,都是岳惊天发言打的圆场。

徐清扬深知事关重大,努力控制自身的情绪和态度,运用技巧和语言艺术,一点点缩小双方的分歧点。

眼看要到下班时间了,徐清扬最后又在原来的基础上作了一个小让步:愿意提前支付一个月的利息。

但对方仍然没有松口同意。

会谈结束了,徐清扬心里多少有些失望。徐董事长却握着他的手,说请他们一起吃晚饭。他本想谢绝,却见岳惊天使了个眼色,于是便点头应承了。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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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若愚又做噩梦了。

这一次,梦境中多了一些场景:庄严而压抑的法庭,监狱的阴森森的大铁门,面无表情的持枪武警……

天空阴暗极了,大地忽然震动起来,树木在颤抖,山峰开始摇晃,一点点崩塌。浓烟四起,人们呼喊着,仓惶奔逃。他正不知所措,脚下的地面就裂开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从噩梦中猛然醒来,剧烈地喘息着,挣扎着伸出双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胸口被大山压迫已不堪重负。

这种失去人身自由,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的痛苦日子,令他备受煎熬。在这里,他所面对的都是憎恶、怀疑、审问的目光,活在这里简直就是地狱。而遭人讥嘲羞辱,更让他好几次情绪失控。是对徐清扬的信任,或者说是残存的一点期盼,才将他从崩溃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局势败坏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会有什么奇迹发生?想到昨天看到的山根集团董事长跳楼自杀的新闻,他彻底绝望了。他把头靠在墙上,开始轻轻的撞击,后来越来越用力,越来越悲愤,似乎要“怒撞不周山”。

“砰!”的一声,他停止了撞击,痛苦地闭上眼睛,却仍然无法承受那一道道犀利的带着刺骨寒意的目光。

许久,袁若愚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慢慢站起身来,口中喃喃自语:“天意,这就是天意啊……”

用“很东北”的方式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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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除了徐李二人,只有徐董事长、岳惊天和一位年轻秘书。在酒桌上,徐董事长显露出东北人特有的热情。

“美女是第一次来我们哈尔滨?那可得好好玩玩。太阳岛,龙塔,都不能错过。要是过两个月再来,我就带你们去冰雪大世界看冰雕。”

“徐董,事情没谈成,人家没心思玩啊!”李芙蓉恰到好处地娇嗔道。

“你这个小丫头啊!”徐董事长朗声笑道,“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嘛!”

菜很快上来了:得莫利炖鱼,油焖大虾,葱烧海参,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哈尔滨红肠……满桌飘香。酒却是52度珍藏级剑南春。

“我们徐董最得意剑南春了。”秘书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笑着说。

徐清扬也笑了笑:“唐朝的时候,‘剑南烧春’就名扬天下,是皇家贡酒。相传,李白为喝此美酒曾把貂皮袄卖掉买酒痛饮,留下‘士解金貂’的佳话。”

“你是个识货的!”徐董事长高兴了,“来,我们共同举杯,敬下远道来的客人!”

东北人能喝,名不虚传,三五杯下去只当是漱漱口。

徐董事长打开了话匣子:“我告诉你们啊,从来不喝醉的人不可交,这种人心机太重。天天喝醉的人也不可交,那是酒鬼。”

“那什么人最可交呢?”李芙蓉笑问。

“像我这样一个礼拜喝醉一次的人,最可交!”

大家都呵呵笑了。

“年轻那阵,我在小兴安岭跑林场,随身背一个军用水壶,装满了白酒。那里天寒地冻又没人烟,不靠这玩意,恐怕都活不下来。”徐董事长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聊起了过去。

“青年时代选择吃苦也就选择了收获。您老大哥先苦后甜,一手将冰城证券的业绩做到了全东北前三名,正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徐清扬给他斟满了酒,“我敬您一杯!”

徐董事长笑声洪亮,痛快地干了。徐清扬也连忙一饮而尽。

徐董事长拿起酒瓶,亲自倒了十杯白酒,很有气魄地挥了一下手:“你也姓徐,我也姓徐,年纪痴长你一些。你要是喝了这十杯酒,我今天就认你做兄弟。”

徐清扬愣了一下,瞥见岳惊天冲他微微点头,一咬牙站了起来:“承蒙老大哥看得起,小弟岂敢不从!”

徐董事长兴奋的目光,李芙蓉关切的目光,秘书含笑的目光,都汇集到他身上和手里的酒杯。

一杯,两杯,三杯……徐清扬勉力把第十杯往桌上一蹾,立时感到脚下发软。

“豪爽!”徐董事长红光满面,搂着他的肩膀夸赞道,“我就喜欢交你这样的兄弟。”

次日,谅解备忘录正式签署。

徐清扬没想到,问题是用这样一种“很东北”的方式解决的。

当然,他也付出了上吐下泻一整天的代价。

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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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穿行在云层之间。

徐清扬身体虽然疲惫,心情却是愉悦的——总算没辜负大家的努力。机窗外,层层云海仿佛一个纯洁的冰雪世界。随着夕阳的出现,云海之上泛起了点点金光,美丽极了。

他和李芙蓉对视一笑。仿佛南归的北雁,他俩的心里都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飞机降落在南都机场。徐清扬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助理小周的“徐律师,我的车在露天停车场A区等你们。”

见到小周时,徐清扬发现他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他笑着问。

“袁若愚今天被公安刑拘了。”

“什么?”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他周身通体冰凉——韩董事长违背了承诺?不可能!他在心里否定。

“是万移信报警还是债权人报警?”李芙蓉吃惊地问。

“都不是,”小周苦笑道,“是袁若愚自己拨打的。”

“袁若愚自己……”徐清扬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案子竟会出现这样的变化——男人的崩溃往往都是积累过甚,然后忽然而然。

李芙蓉看着徐清扬步履沉重地转身走去。那原本挺拔的身姿此时却有些佝偻,似乎有无形巨物压在他的肩头。

袁若愚的自首,一下子揭开了大家原本心照不宣的幕布,多米诺骨牌一块块倒下。

貌似强横的董秘丁天聪气得吐血,在办公室里跳脚骂娘。城府颇深的韩董事长也罕见地摔了杯子。

万移信董事会经过一整夜的紧急磋商,被迫就事件发布《重大事项公告》,披露全资子公司天方科技隐瞒巨额债务,相关责任人袁若愚已被立案调查。几乎是一天之间,所有人都知道袁若愚被抓起来了。这下引起了轩然大波,万移信股价“飞流直下三千尺”。韩京华、丁天聪们的身家都大缩水。监管层、其他股东、股民、公司员工、上下游客户、银行金融机构等所有关联方一时间全被惊动了。

交易所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发出了质询函。正在董事高管们焦头烂额之时,证监会宣布对万移信立案调查。万移信密集发布多份公告,披露了天方科技及袁若愚、刘彩虹等涉及多起诉讼以及诸多资产被冻结、所持股份被司法冻结,宣布对天方科技管理层进行“大换血”。在股民的强烈质询下,万移信发言人表示:由于袁若愚等相关当事人至今未向上市公司提供全部相关债务合同或诉讼文书等资料,且袁若愚涉嫌合同诈骗犯罪案件正处于公安侦查阶段,部分事实尚待查清。

这样的答复当然无法令人满意,蒙受损失的股民们群情激愤。更有人在网上发帖,要联合受害的股民一起委托律师去起诉万移信,起诉证券公司,起诉会计师事务所。

徐清扬的案头摆着多家报刊对案件的报道,标题都触目惊心:《万移信20亿元并购涉诈骗案:嫌犯袁若愚被捕!》《重磅:中国版安然公司诈骗大案》……

看着这一沓报道,徐清扬的胸膛微微起伏,半天不想说话。作为亲历者的他,此时内心的感受真的没法形容。

小周打来电话,说陈兰亭涉嫌内幕交易罪昨天被警察逮捕了。徐清扬嗯了一声,就挂了。

李芙蓉敲门进来了,低声说:“肖远图因涉嫌行贿罪被监察委带走了。”

徐清扬咬着牙答了四个字:“罪有应得!”

“听说,他被带走时匆忙间藏在佛堂蒲团下的行贿账本也被搜出了——佛祖终究不会保佑这样伪善的信徒。”李芙蓉解气地说。

徐清扬望着窗外,没有再说话。树上的枯叶积雪般纷纷扬扬落下来,眼前仿佛一片白茫茫。他的胸口涌起冰针般的刺痛感,只觉得寒冷彻骨。

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想。

(完)

王劲松,笔名天狼星,70后,江西人,执业律师,深圳作协会员,曾出版长篇小说《黄金甲》。

审读:谭录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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