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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边疆酒栈

茫茫大漠,漫天风沙。一人一骑的身影在血红色的斜阳下映成一抹孤独的色彩。

大漠辽阔,无边无际,瑰丽奇美,在夕阳下更是显得大气磅礴,尤为壮美。

直至日落月升,那一人一骑才达到一座方圆不过一里的小镇中。

镇中建筑不少,皆为土石所筑,最高也不过两层,且皆颇为破旧。在镇口处便有着一处房屋,内里灯火通明,其门口斜挂着一块残缺斑驳的木制招牌,在月色下依稀可见“新月客栈”四字。

来人翻身下马,轻轻抖落衣物上的尘灰,信手将笼在头上的纱巾取下,露出容貌。

“客官客官!里面请!”已有客栈马倌出门迎接,他将手中马缰递了过去,而后进入店中。

暗黄的灯光如潮水般的倾泻,分外暖人,也将来人的身形照亮。

只见他身材瘦削而颀长,身着暗青色的粗布麻衣,一头乌黑凌乱的发丝盘在脑后,胡渣满布面容,细看之下竟显得清秀,双眼带着天生的锐气,神色平静。

客栈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在椅凳上吃饭闲聊,或是喝酒喧哗。见得有人进来,皆是余光一瞥,而后继续原来的动作。

“哐当”一声轻响,那青衫客将手中一柄三尺青锋搁在一处空闲的桌位上,取下包裹,而后入座,叫道“小二!来二壶杨枝露,二斤牛肉。”他声音略有些喑哑,充满磁性,却不带任何感情,十分淡漠。

“好嘞!”小二应道。

杨枝露乃是大漠上出了名的烈酒,辛辣驱寒,一般的大汉喝个半碗就得大醉,人事不省,而眼前这位看似瘦削清秀的客人竟足足要了二壶。

小二摇摇头嘀咕一声便去取酒。

酒菜上桌,他便开始吃喝起来。正吃到一半,酒肉半酣之际,店门突然被人打开,从外走进几个人来。那几位皆身材高大,身着皮草,腰间跨刀,发束奇异,露臂裸肩,现出大片的文绣刺青,眼光炯炯,带着杀气,有几分骇人。显然,这几位皆是西域人士。

原本店中的几位客人见状,皆不由自主地开始规矩起来,慢慢喝酒,小声聊天,生怕自己的言行冒犯了这些人,招来横祸。

那青衫客微一皱眉,便不动声色,继续吃喝,不为所动。

“西沙咕噜丫伊卡拉。”为首一名中年男子开口,声音粗犷,说了一句西域语。虽然在场除了他的同伴就没什么人听得懂,但闻者皆能感受到他的怒意。

“纳西法罗柯德,那和巴呀。”另外一名男子开口,像是在试探或者安慰。

“哼。”那中年大汉冷哼一声,不理会那名同伴,反而对着那店小二大叫,“小二!好酒好菜的给我上!”他用的竟然是中原语言,虽然听起来腔调有些夸张怪异,但还是能听懂的。

小二哪敢怠慢,赔笑应道:“客官稍等。”而后下去取酒菜。

几位西域人四处望了一阵,选了青衫客所在的那张酒桌入座。

“小子,让开!”那中年大汉晃到他身前,对他喝道。

青衫客却依旧不作声,只顾闷头吃喝。那中年汉子见对方居然并不理会他,心想真是岂有此理!当下两只蒲扇般大的手掌砰的一声,往桌上一拍,大喝道:“小子,你要再不识趣,可别怪大爷出手教训!”

那青衫客面上闪过一丝不愉,道:“哪里来的野蛮厮,竟这般无礼。”却是没有对那汉子瞧上一眼。

那西域大汉气得哇哇大叫:“滚开!”他似乎感到异常羞辱,震怒无比,直接出手欲要去擒拿那青衫客的手腕,角度刁钻,使了全力,原本满拟着这一拿便要拧断那青衫客的手腕,却只见对方那兀自拖住酒盏的手掌竟在翻覆间便已避了过去,盏中的酒液不曾洒落半滴,接着酒盏落桌,那只手掌只一平推,已按在那大汉腹部,掌心劲力轻轻一吐。

“砰”,那大汉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直接被震飞出去,在空中腾起半丈,画过一道弧线,极其狼狈地摔在地上。旁边数张桌椅尽皆遭劫,被震荡得支离破碎,当即有同伴抢过去将他扶起。

另一位西域人大怒,叫道:“他妈的!”当下伸开拳脚,便要扑过去与那青衫客厮打,却只觉一只手掌突然抓住自己的胳膊,往回挽扯。那人向后一望,只见竟是一个同伴出手拦住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大发怒气,却听那身形高瘦的同伴道:“虎门,这人武功很强,不要莽撞。”

那虎门闻言一怔,心想不错,连领队都不能在此人手中走过一招,自己若是强行冲上,只怕下场要更惨。

那高瘦汉子盯着青衫客,道:“你武功很好,但是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对谁动了手?”

那青衫客举杯喝干酒液,嘴角勾勒出一抹戏谑的弧度道:“达纳夫?”

“达纳夫?”几位西域闻言之后无不震惊,这青衫客既然知道达纳夫的名号,却还敢在言语上羞辱轻薄于他。

那高大的中年汉子挣扎着爬起,喝道:“大胆小贼,达纳夫将军也是你能侮辱的吗?”又转过头对同伴喊道,“别听他胡言,给我上,杀了他!”

他咳出一口鲜血,回想刚才的一幕,自己原本威风凛凛,霸气无边,要夺桌椅,更要显威,却被这青衫客一掌拍翻,击成重伤。而此人更是不知死活地侮辱达纳夫将军,出离的愤怒已经使其失去理智,此时,那汉子只想将眼前之人除之而后快。

那青衫客终于瞥过眼睛,看着那中年汉子道:“我想你还是让达纳夫亲自来的好。”他依旧坐着,神色不变,淡淡开口,冷冽得让人心寒。

那几位西域之人听闻此言,不但不惧,反而个个怒气滔天,似乎那青衫客就是他们共同的杀父仇人一般,不共戴天。

“侮辱战神者,杀!”

“竟然出言辱及达纳夫将军,给我死!”

“战神佑我!”

那青衫客见状也不由得一怔,那位名叫達纳夫的将军在西域人士心中的影响力可见一斑。显然,这几位也都是通晓中原语言的。

“这么想死吗?”青衫客语调依旧平淡,好像在说着一件与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杀!”那领头的中年汉子拔出西域弯刀,当先向着他劈砍过去。

光线昏黄,锃亮的弯刀在空中留下淡淡残影,巨大的力道带动哧哧风声,直劈而下。

终于,那青衫客也动了。不过却依旧没有站起身来,这是一种轻蔑,更是一种不屑。

“錚”!他拔出了随身所带的那柄三尺剑,修长的剑身几乎在一刹那出鞘,泛着青光,冷冽而锋锐。

“噗”。接着,从那里传出如同铁钎蛮横地刺入棉花一般的破裂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此时,众人见到,那中年大汉身形竟已静止,那握刀欲劈的双手也凝固在了空中,而后缓缓毫无控制地无力地下坠。

“哐当”。弯刀随之落地,发出轻鸣。

“呃,啊!”那里传来中年大汉最后沙哑的呻吟,他的身体向后缓缓倒下,这才露出依旧淡然坐立的青衫客。

只见一柄三尺青锋被毫不留情地从大汉体内抽出,带出血花,凄美而妖异。

那青衫客双目中开始有着神色浮现。那是一丝愠怒,夹带着些许厌恶。

此时,整个客栈的人皆是被此场面所震撼,噤若寒蝉。尤其是其他的那几位西域人,原本剑拔弩张的动作都僵硬了,顿在那里,竟有些发抖,个个面无人色,再也没有原先那般的凶悍。

一般人瞧不出来,可他们几位也算得上是练家子了,将刚才的拼斗都看了个真切,深感可怕。

他的速度竟快成那样,电光石火也不足以形容!在领队举刀砍下来的那一瞬间,他拔剑,转剑,运劲,刺出。这一切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甚至视线脱节,在那一瞬间,他便已将剑刺入了领队的身体。

一气呵成,毫无拖沓。

太快了。就算此时此人欲要将己方几人尽皆斩杀,怕也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的事,己方根本无法反抗。眼见中年大汉倒在血泊中生机逐渐消散的躯体,几人心中皆腾出一股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这等速度,当真是连那无数西域勇士心目中的战神——达纳夫,都是不及吧?

天下武功,万般功夫,唯快不破。仅凭这等闪电般的出招速度,便足以纵横天下,江湖虽渊虽广,却也无人敢惹。

这神秘的剑客究竟是谁?他出剑如此之迅猛,决不可能是泛泛无名之辈。而看其一身风尘装扮,显然是刚从大漠赶至此处不久。

突然,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几位西域人的脑中同时浮现:难道,眼前之人就是那位盗走浮屠殿至宝后从容逃脱的那位传闻中的中原剑客?

“敢、敢问阁下,是否便是李清灵?”一位西域人鼓起勇气开口,却也吞吞吐吐,十分敬畏,颤抖的声音之中夹带着骇然。

那位全西域倾力搜寻整整一年之久,连达纳夫将军都给予敬重的传奇人物,竟会这般的出现在眼前?

那青衫客一笑,嘴角轻轻一撇,那张漠然而英挺的面孔透着锐气,微微舒展,让人感到如同陈年寒冰得以化开般的温暖。

“我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青衫客略微失神,轻声喃道,犹如梦呓。

那名高瘦的西域汉子怔怔地道:“果真是你,久仰大名!”他的声音兀自有些颤抖。

青衫客轻抿了口酒,神色恢复了以往的冷漠与平淡道:“西域赏银八千两,要夺回那间浮屠塔中的秘宝,又有人赏金五千两,要我的项上人头。不知道该说你们运气好还是运气太坏,居然撞见了我。”他话锋一转,森然道,“不知你们是要哪一样?还是,全都想要?”

那几位西域人心跳如擂鼓,心知只要此人一动手,己方这几人就绝无活下去的道理。那矮瘦汉子深吸一口气,道:“眼下所有的西域人都盼能将阁下抓回去,还回那浮屠至宝。但我们几人心中也清楚得很,这是不存在可能的一件事。”

这番话说得刚柔并济,不卑不亢,却又表达出不想与那青衫客作对的念头。

那青衫客点点头,心想此人倒是个厉害角色,当下道:“那么,你们走吧,三息之后,我不想视线中还存在着西域人。”他双眼向着几位西域来客望去,淡淡开口。

言下之意,若是这群西域人在三息之后依旧不离开此处,那么,他将亲自动手,使之永远离开。

青衫客平淡的神情,平淡的语气,却让几位西域人士不由得一个寒战,似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正酝酿着无穷杀意,让人心悸与绝望,生不出半点反抗意识。如一柄利剑架在颈项,也许在下一瞬间,它就会滑落而下。

几人听闻此言,尽皆没有半点侥幸逃命后的喜悦,反而大惊失色,连声喊道:“我等这就告辞……”当下急忙抬起那位中年大汉的尸身,转身向客栈门口奔去,哪里还敢再耽搁一瞬。

只因那李清灵的名字,实在太过于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而在李清灵与几位西域人士交谈之时,客栈西边的一处角落也有人在低声交谈,当几位西域人离开之后,店内众人还来不及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之时,忽闻西边角落传来淡淡低吟声。那似是念着一首古诗:“西湖灵剑舞清影,半玦月光柳下凝。飞入广寒玉阙去,翩翩琼雪暗香盈。”

“清灵公子。久违了。”那道声音继续响起。

寻着众人的目光而去,只见有一年轻男子身着暗黑锦袍,侧坐在西边角落里饮酒。其身旁木窗倚棂,如水般的月华从洒落进来,使那人有些阴翳的英挺脸容显得尤为苍白,似是毫无生气。

此人对面坐着一名女子,身着绿色纱衣,分明地勾勒出其曼妙的妖娆身段,她长发披肩,面孔美艳而精致,透着一股天生的媚态。

那明艳女子见状,缓缓站起身来,在其即将离开的那一刹那,眼中神采都变得黯然无光起来,透着一股哀怨,与不舍。

黑衣男子举起手中的青瓷杯,平静地看着她,道:“有缘终会再相聚。”说罢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那女子开口道:“我等你。”声音很轻,却饱含幽怨。而后转身离去。

等女子离去后,那厢李清灵也已经起身,提起桌上一壶酒来,向着那人走去。

“落座。”黑衣男子起身道。

李清灵轻笑道:“曲檀兄何须这般客气?”当下伸手拉住曲檀,一同坐定。

曲檀见他满面风霜,面容憔悴,不由得叹道:“当真是造化弄人。一年过去,昔日那般风流倜傥的清灵公子竟也如此风霜扑面。”

“世事难料。”李清灵唏嘘道。

曲檀点点头,举杯喝下一口烈酒,神色一肃,道:“如今,公子虽已得那号称可解百毒的浮屠至宝,却还是需一件事物才可救得盈雪仙子。”

李清灵一凛,道:“浮屠圣莲,号称天降仙药,可以化解万毒。所处之地,虫蚁不生,尘埃不落,却还是不能解盈雪之毒么?”

曲檀沉吟道:“那浮屠莲奇异无方,对盈雪所中之毒确有破解的功效,但其药性却极为温和,恐怕只足矣化解她体内一半的毒性。若要将盈雪体内之毒素尽皆排除,却还是另需一物。”

李清灵点点头,道:“无论那一物如何难得,我也定要将之取来。”语气平静,可眼神中却闪过一抹令人动容的锐气。

曲檀道:“眼下公子既已取得那浮屠圣莲,便需尽快将其送于盈雪服下。此时盈雪虽依旧凭借着那千年寒冰榻压制着体内毒素,却也只能保住半年寿元了。但若服下这宝莲神药,便可再续三年。”他的话语有些低沉,显然也极为重视。

李清灵肃然道:“清灵谨记。多谢曲檀兄在此一年的等待,此恩清灵必报。”

曲檀一笑,而后举杯与之痛饮,两人皆将店内众人视为无物。

此二人中,一人为昔日中原江湖之中炙手可热的绝世人物。他横空出世时不过二十来岁,却是仗着一身剑术名动天下,纵横江湖,所向披靡,令得一些成名久朽的前辈名宿都对其武功极为推崇,甚至折服。就连当时江湖上公认的第一高人——内力外功皆已臻至巅峰的折须道人,都不敢出言能将之击败。其形象俊逸潇洒,风流倜傥,如何能不引得无数少女心为之倾?此人竟又雅擅辞赋丹青,遂被冠以“清灵公子”之名。而其身世却是颇为神秘,似是无人知晓。

而另一人,竟来自于那一贯隐世不出的百草门,并且门中被认为是最为杰出的传人——曲檀。此人实乃医仙般的存在,有诗句:“曲家子檀一针头,要得十殿阎王愁。”既是对其医术的评价与赞扬。

此二人,只要有一人重现于世,那便必将掀起一场浩大风波……

第二章昆仑雪巅

华夏昆仑,自古神奇,为九州第一神山,号称万山之祖,龙脉起源,藏尽神话与传说,神秘而美丽。其山脉雄奇,多数山峰之上终年为冰雪所覆盖。一眼望去,千里冰封,银装素裹,甚是壮美。

在一条主山脉之上,两道身影在急速跋涉,皆轻灵如风,脚下一踏,瞬息飞跃出几丈距离,而原处被踏过的积雪,竟是丝毫不留痕迹。衣袂浮动,飘隐若仙。

“清灵公子,慢些。”稍微落后的那道人影开口,声音有些喑哑,显得中气不殷。前方那道白色人影听得呼唤,当即停下稍等,身子颀长而挺拔。

此时得见二人容貌,正是那日边疆客栈中的李清灵、曲檀二人。

李清灵转过身道:“抱歉。”神色间略有些尴尬。他只是一心想早些见到那人,于是便只顾全力赶路,却全然没想到他功力高出曲檀甚多,时间一长,后者自然跟不上他的步伐。

曲檀摇头一笑,一张秀气而苍白的面孔在剧烈的运动后开始浮现出些许红晕,极为俊美。

虽然他自身功力也甚是出色,但与李清灵比起来终究还是稍逊了一筹,之前后者一路飞奔,他可是硬是拼了半条命才跟上,不被落下。

两人各自取出一壶早已结冻的酒来,以内力将之化开,开始慢饮。

曲檀道:“还需半日,便可抵达盈雪所居的寒冰窑。”

李清灵眸光有些涣散,低喃道:“雪儿。”

曲檀抬手将壶中烈酒饮尽,竟率先向山巅飞射而去。李清灵也丝毫不怠慢,身形一闪,径直跟上。

半日后,两人终于登上昆仑山山顶。在此绝顶高峰之上,一眼俯下,万物皆显渺小,輕易令人生出一种执掌天地的豪情。

连续三日三夜地不辍奔波,饶是李清灵功力雄浑,也在此时有些不济,而其素来古井无波的内心竟也不由得激动起来,许久的平静终于将被打破,只因即刻便要见到他一心所系之人。

曲檀因长时间的跋涉而使得真气略有些涣散,他喘息着,指着山巅下一座较为矮小的峰峦,开口道:“清灵,那寒冰窑即藏在这座山腹之下。”

李清灵望着那处峰峦,眸中光芒一盛,心中一道声音平静却极为坚定地道:“雪儿在此枯等一年,不知境况如何。此次解毒之后,我便决不会再让她如此孤独等候。”

曲檀道:“好了,这就去寻她!”取出一枚丹药服下,微微调整了体内气息,便开始步行向那座山腹。

两人脚下踏着碎琼乱玉,不急不缓地前行。此处是在雪巅之上,任何过于强烈的波动都足以引发积雪崩塌。那后果是毁天灭地般的,不可想象。

终于,在那座低矮山腹之前,两人视线中开始出现一座岩石洞府。洞府天成,也有人开凿过的痕迹。洞口直径不过七尺,呈圆形,内里幽深,目光不可探。

曲檀道:“进去吧。”

李清灵不待其话语落音,便直接走了进去。

但见通道斗折蛇行,延绵百丈,其内别有洞天,行到尽头,有一间天然石室赫然出现在眼前。

石室长宽皆近丈许,其中有着一块巨大寒冰,寒冰千年不化,色泽如玉,散发出严冷之气,竟使得室内温度较之外界低了数倍有余。

而在那巨大寒冰之上,有一位女子栖身在此,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女子身着海蓝色衣裙,身段妙曼,眉目轻闭,如同熟睡。鹅蛋般的精致面容美到无可挑剔,杏唇因由体内毒素侵溢而显得暗紫,有种异样的美感。

此际,饶是伊人陷入沉睡,却依旧显出一股出尘气质,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谪仙,似雪花般的玉洁冰清,纯雅而冷艳。

此女正是令李清灵魂牵梦绕,舍生忘死之人——香盈雪。

李清灵在寒冰榻前停步,细细看着榻上之人。那一贯冰冷坚硬的目光终于在此时得以化开,露出暖色。他伸出手掌,欲要轻抚女子玉颜,却发现手指的动作竟陡然地在空气之中凝固,而后微微颤抖。

李清灵喃道:“雪儿,我这就为你疗毒。”而后从怀中取出一只陈檀木盒,欲要将其揭开。

“清灵公子且慢。盈雪她凭依这千年寒冰榻镇毒沉睡,已有一年之久,如今躯体依旧处在沉眠期,未曾苏醒,且有千年寒冰的奇效束缚在,若此番贸然解毒,怕是会出了岔子,而那浮屠宝莲的药效也不能全然发挥,尽其所用。”曲檀见状,突然出声阻止道。

李清灵面色一凝,随即苦笑道:“是我心急了。”

曲檀道:“公子应以内力灌入盈雪体内,暂时压制毒素,而后将盈雪唤醒,如此状态之下再以至宝为她解毒,方可达到最佳效果。”

李清灵闻言收起檀盒,对着曲檀深作一揖,道:“曲檀兄,大恩不敢言谢,盈雪之命,为你所救,永世不忘。”

昔日那狂傲风流至极的剑仙李清灵,竟会对人行如此之礼。此事传出去,江湖上怕也是无人敢信。

曲檀又哪里肯受,当即將之扶起,道:“医者本怀父母心,何况清灵你与我乃是挚友,而我也早已将盈雪当作小妹看待,却又如何能受此大礼?”

李清灵生性洒脱,自然不再拘泥,当下轻轻一拍曲檀肩膀,道:“能与曲檀为挚友,当真是我李清灵的造化。”而后转身走向寒冰榻。

临近冰榻,只觉寒气逼人,饶是李清灵内力卓绝,竟也无法抵御那股直侵人灵魂的寒气。

而当李清灵皱眉坐在榻上之时,却只是感觉到了丝丝清凉,手掌在其上轻轻触摸,只觉得此榻温和如玉,舒人心脾,哪里还有一丝原本那般的寒意。

他轻轻地将香盈雪的身子扶起,道:“雪儿,叫你苦等了。”当下伸出双掌,抵在香盈雪双肩之上,开始输送内力与真元。

此时香盈雪的状态实乃假死,身体一切机能基本停止,只有着微弱的呼吸与脉搏。这种状态,在号称医道世家最杰出传人——曲檀的控制之下可达三年之久。

当沉眠之人复苏,心觉如大梦苏醒,毫无时间观念,或如百年,或如一瞬。

而要将之唤醒,则需以本命真元灌输,以深厚内力为辅。将其唤醒之人所要承受的代价是要耗掉一截命元,在其后的一段时间之内无法凝聚内力,犹如凡人。

但为了救香盈雪,李清灵自然不会理会这些。

半个时辰悄然而过,只见那榻上盘坐的一男一女皆是开始有些变化。盈雪的面色逐渐红润,桃颊泛光,美艳无双,此时依旧未曾苏醒。而在其身后的李清灵则是面色逐渐苍白,有冷汗不住地从额头上滴落而下,神色平静,双眉轻锁,无比凝重。

“不好!上这昆仑山巅历经多日跋涉,清灵已内力大损,此番更是不曾休调半刻便开始强行输出真元,怕是要持续不下,会中断!”曲檀见状,心中焦急。

若是在此复苏的过程之中因灌输内力不足而被生生打断,那么,那沉睡之人只怕是永远也醒不来了。

原本,这门医术名为凤凰湮,要使其施展成功的条件过于苛刻,而且一旦施展,就可能使人永远沉睡,无法再唤醒,故此在百草门之中被列为禁术。因曲檀为族内天才,才得以观之。

而藏于昆仑雪巅之上的这块珍贵的千年寒冰榻,是百草门在悠长岁月中发掘的,也只有医族内的核心成员才能知晓它的存在。

曲檀在李清灵的认可与配合下,削冰为榻,而后两人几乎将所有的关系动用,穷尽心力物资,最后终于将一些特殊药材凑齐,曲檀才能顺利施展凤凰湮。

可眼下,欲使香盈雪复苏,竟远比原来所料想的要艰难得多。只要一个不慎,就可能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李清灵咬牙,黄豆般大颗的冷汗从其额间落下,心中大叫不好:雪儿竟然还未苏醒!显然此时的处境已极其艰难。他开始自责,造成如此境地,皆因自己一时心急。此时,他体内内力经过长时间的灌输之后已经达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了,可盈雪却依旧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曲檀突然断喝道:“清灵,你且停下,我来撑一段时间。”百草门所传承的功法内力极为温和精纯,几可与其他所有内力完美融合,不会有冲突。

李清灵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曲檀的确可以暂作顶替。这也当真是机缘巧合,上天眷顾。如果是两位拥有不同特性内力之人同时将真气注入另外一人体内,那么后者体内将承受两股真气的互相冲击,危险无比,动辄经脉寸断,甚至直接爆体而亡。

但此时,李清灵却沉默着没有表态。

曲檀已经帮了他太多,连昆仑山上的这一切的设施都是由他一手安排的。他救了香盈雪,又为自己点明解药所在,同时等待了一年之久。

李清灵内心觉得亏欠了太多,不想再劳烦曲檀。曲檀的医术虽举世无双,但功力却是其不擅长的,就算李清灵依言听计,那曲檀又能否撑到香盈雪苏醒?同时,李清灵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

妄称剑仙,竟如此乏力,要诸般求救与旁人?这决不可能。

一番沉吟后,他沉声道:“曲檀兄之大义,李清灵心领了。但这等状况大可不必劳烦曲兄你出手!”语气间极为坚定。

只见,他在曲檀惊异的目光中松开了一直扶按在香盈雪肩背上的右手,而后迅速将那浮屠宝莲取出,直接打开,张嘴一吸,便含住一颗吞下。

灵丹呈绿色,一颗不过龙眼般大小,散发莹莹润芒。灵丹入体,瞬间化开,药效猛烈,李清灵体内开始受到一股强大的药力冲击。

曲檀惊骇,欲要阻止,那浮屠莲子虽言药性温和,但其药效却是极为精纯猛烈的,哪里会有人敢不经炼化便直接将其吞服的?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自己的担心似是多余的。因为那位正盘坐于冰榻之上神色自若的男子是李清灵,剑仙李清灵!

只因他是李清灵,所以,一切都将变得稳定起来。

在下一瞬,李清灵体内的丹药已经开始化开,并被其强行逼到了丹田之中,而后迅速地被炼化成澎湃的内力,源源不断。

此时,李清灵只觉一股异常强横的力量正在其原本已经干涸的丹田内诞生,而后沿着周身经脉涌向四肢百骸。

“啊!”这种感觉实在过于奇异,前所未有,李清灵不由得喝了一声,全身骨关节犹如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遍,强大的内家气息弥漫开来,一头披肩乌发在澎湃内力的汹涌下无风自动,双眼间射出两道犀利的寒芒。

只在那一霎,李清灵的气势便攀升到了一个无比骇人的高度,让人不可直视。

他身着一袭白衣,此时也在鼓动,神情沉定,长眉入鬓,锐利如剑,三七之年的面容清秀,肤质白皙如玉,既显得凌厉又颇为脱俗,两相结合却清新自然。

曲檀同为后起之秀,冉冉之星,不知得到了多少人认可与追捧,但眼下见得如此场景,也不由得暗自惊叹:“真乃谪仙人!”

当年初涉江湖锋芒毕露的李清灵终于又重现了!

“雪儿,你醒来啊……”李清灵皱眉低吟道,语气中竟带着焦急的乞求。他双掌再次紧贴香盈雪肩背,内力不断灌入其体内。

与此同时,两人身下所坐卧的千年寒冰榻竟也开始出现异状。一道道蓝盈盈的光芒在聚集,而后汇成圆润光束,纷纷注入香盈雪体内。

后者的面色逐渐红润,呼吸心跳也越发急促。蓦然,那双原本紧闭着的凤目竟微微睁开,一道森然的冷芒从中折射而出。

那种丝毫不带感情的,冰冷彻骨的神色,令得一旁的曲檀不由得心中一寒。

几经大波大折,香盈雪终于苏醒过来。但其眼眸开阖之间竟有寒芒闪动,丝毫不带感情,冰冷无比,犹如没有神智。

“清灵,盈雪已醒,速将神药取出与其服下解毒!”曲檀在那一愣之中迅速回过神来,当即出声提醒道。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般情景,但却能如此精准迅速地做出诊断,医仙的功力在此际展露无遗。

李清灵不敢怠慢,双手撤回,任香盈雪倚在怀间,而后迅速打开那檀盒,右手取出一颗,左手则迅速而又轻柔地拉开香盈雪精致的下颚,将丹药放入其嘴中。而后以双掌紧贴盈雪后颈,以内力沁入,助她吞服,并迅速炼化。

随着丹药的炼化,药力的渗透,怀中的香盈雪竟又开始缓缓地闭上了双眸。

此时,李清灵周身所散发出的澎湃气息已经收敛,满心只有怀中伊人,神色关切,无法掩饰。

片刻之后,那丹药也已经炼化了大半。在药效温和的沁润之下,那一直未曾真正苏醒的香盈雪也有了些变化。

在服药解毒之前香盈雪似是一束由寒冰精心雕琢而成的白莲,眉目冷艳,薄唇淡紫,精致而细腻,美得令人窒息。但却也过于冰冷高贵,那等卓然气质令人难以接近,容易生出距离感,怕一临近,便会化开消失。而在此际,她便更像是一株临水而立的亭亭水仙,神色安和,面色温润,清新而自然,一袭海蓝色衣裙更为其添得几分纯洁与妩媚,极为动人。

这等气质变化虽极为微妙,但也可从中窥得解毒的进程。那神丹功效果然了得,小半个时辰之后,香盈雪终于彻底苏醒。

眼帘初开,便瞧得一张清秀俊朗,透着一股锐气的年轻面庞。近在咫尺,带着喜色,滚热的呼吸如浪潮般地喷薄在自己的面颊之上。

“我……我醒来了么?”香盈雪如同梦呓一般喃道,接着,她见自己此时正倚在一人怀中。当下定睛一看……此人不是那清灵又是谁?

当下心头微烫,如糖似蜜。

那西域浮屠灵丹虽号称能化解百毒,可香盈雪体内毒素却不存于百毒之列,故而纵使它再如何奇妙无方,却也终归不能将那剧毒完全化解。要想治愈其根源,仍必须一物方可。

然而,就连医仙曲檀都不能够确定,这世上是否还有着它的存在。

此物端的是极为神秘而珍稀,便是百草门——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古老门派,都只得到过一滴。当时族中高层倾尽全力去研究分析它,但竟无一人能够透析其中的奥妙,不知所以其结构与成分。否则,以曲家之力,恐怕能够生生造出一些来。对于此物,只能在一些古旧医书,杂野篇章上零星可见,但对其描述也是如同凤毛麟角一般的稀少。

此物出自道家,据传乃教中所奉的三清天师亲临凡间所赐,故名三清液,每一滴皆呈蓝青紫三色。而对于其功效却无任何评价。而其只有别名——长生液!

李清灵在西域取得的那一盒灵丹,共有三颗,自己与香盈雪各耗去其一,剩下的那颗,则是交给了曲檀。

三人在昆仑雪巅之上稍稍调整了几日,待李清灵内力已复,便开始下山,去寻那三清液。

劍仙重现江湖!

“孟承欢,你也该死了!”李清灵淡淡喃道,语气平缓,仿佛在说着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但其中寒意却直透人心。

身旁的香盈雪闻言,转过螓首,细看着他,神色复杂。

李清灵仰头大喝:“雪儿,若此仇不报,我李清灵枉生为人!”说道最后,眼中凶锐之气几近凝实,如剑出鞘,白虹贯日,刺破天际!

第三章剑仙重现

一载西域,孓身遥去,探得春瓦又绿。

相思愁绪,摇落风雨,四百朝暮终聚。

恩仇快意,世惊一曲。龙有逆鳞,触者戮尽。

中原,京城。

还是那一派繁华景象,来往人群如织,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正坐于一家颇具名气的酒家楼上的雅阁之中,透过离地面近丈距离的窗口俯瞰着这片金贵的地方与络绎嘈杂的人群,眼神有些迷离。

在听完身旁之人对他悄声说过的一番话语之后,他的嘴角微微抿起,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喃道:“李清灵,你当真重现了么?”单薄的嘴唇一闭,他整个人的气势突然大变,一股鹰鹫般的阴狠戾气透体而出,显得异常狰狞。他举起手中酒盏,一饮而尽,而后抬手将其身后的那名探子斩杀。

中原,避世隐居的百草门中。

一位高大的中年男子注视着前方檀木桌面,微笑道:“命简呈赤红色,檀儿已身处千里之内,他终于平安归来,值得庆贺!呵呵,这族主之位,也该让贤了。”

只见那桌面上放置着一片火红的竹简,只有巴掌大,散发着浓烈的药香。这是曲家医族炼制的本命竹简,只要有人在其上种下一滴血液,再辅以蛊虫,作为母简,便能在千里之内寻到那子简所处的大致方向,甚至能从其上看出那人的生死状况。

其时夕阳西下,透过窗洒落进这间小楼,映在男子安然而平淡的脸上,竟让那张原本刚毅的面孔透显出老态。

与此同时,巍峨武当山上,有两男一女正在登顶。

但见武当山上风景瑰丽,群山秀美,涧水激澈;沟壑幽而奇峰险,气势端凝磅礴,教人为之心折。

三人一面赶路一面赞叹造物之奇,此山为道家圣地,传承悠远,底蕴雄浑,多出豪杰侠客,素为武林泰岳,地位极高。而近几十年来,武当又出了折须一人,此人修为之精湛,足以俯瞰中原群雄,更是巩固了武当在武林至尊般的地位,隐隐中竟有盖过少林的趋势。

那正在登山的三人,虽然各自身负绝艺,但却也不敢在此轻易造次。行到山顶之时,两名知客道士当即前来接引,三人报上名讳,其中一位道士道:“佳客远来,荣幸之至。”当下走在前方引路。而另一名知客道士则小跑着回去报讯。

三人随着那名引路的知客道士来到金殿之外,但见这与世长存的金殿在正阳下灿灿生辉,龙盘虎踞,气势俨然,众人在心中都是喝了一声彩。

待进得殿中,已有几位接到通报的武当长老迎上,面带祥和地望向三位来人,各自躬身行礼后,其中一位中年道长微笑道:“当真是稀客!剑仙李清灵、医仙曲檀、花仙香盈雪,竟一同造访我武当,实属荣幸。”

曲檀道:“后生小辈浪得些点薄名气,何以挂清泉道长之尊齿。”

那位清泉道人道:“三仙之名远播华夏,我武当虽处僻地,却也是如雷贯耳,佳客莫要过谦。”

李清灵道:“不敢。武当名门正派,传承悠久,素乃武林之北斗。今日我等拜会,自是有幸至极。”

清泉笑道:“佳客远来,还请入座,用些点心。”

三人当即还礼落座,李清灵浅品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清泉道长,我等前来,原是有一事相求。”

清泉道:“喔?剑仙请讲。”

李清灵道:“素闻武当有天师,昔日赐下灵药——三清液,神效惊世。眼下内人身中剧毒,还望道长能够借出神药,我李清灵自当以其他条件来交换!”

那清泉道人闻言先是一怔,而后与其身旁几位道人相视苦笑,道:“李剑仙倒也直白。这天下间,若是有医仙曲檀解不了的毒,那便的确只有那三清液可以试上一试了。可惜,那三清液早已在我武当绝迹多年,至今已未曾余有半滴。”那清泉道人叹道。

香盈雪忽然开口道:“三清神液出自武当,岂能半滴不存?道长莫不是瞧不起我等后辈,还是嫌我等后辈所应允的条件不够?”语调不满,略显娇蛮。

一位白须胜雪的老道无奈说道:“花仙子误会了,我等自入教以来,便即侍奉道家教义,自诩举止顺天,扶贫济世乃分内之事,若是能够帮衬,又哪里会推脱半分?”

曲檀道:“武当侠义济世,远久流芳,岂是我等后辈敢于质疑的。但若说世上已无长生灵液,只怕也不见得。”

一直沉默的那名半百道人道:“医仙所言不错,世上或许的确还存有那三清神液。”

曲檀道:“难道是那大内皇宫之中还有所残存?”

“阁下当真无愧医仙之名!”那位半百道人感叹,续道:“当年我武当得神液九滴,分天下三滴以济世救人;两滴为武当自己所备用,已为折须师叔所耗尽;一滴为百草门医族所求去;剩下的那三滴便是献于了朝廷,如今却不敢断言是否依旧还有残存。”

此言一出,三人心中皆是一喜,心知这几个老道不会乱打诳语。如此看来,盈雪身中之毒便还有治。

李清灵向来洒脱不羁、雷厉风行,当即起身,施了一礼,道:“此番叨扰,多有歉意,原本还想同折须前辈略作切磋,怎奈要事在身,不可逗留,我等这就告辞。”

众道士也一同起身回礼,那清泉道人道:“确然不巧,折须师叔此际也正不在观中,他老人家也常常想同剑仙交流印证,呵呵,欢迎再次来访。言真,随为师送客。”唤来那名知客道士,一同送那三人离去。

待武当派之人送客回转,李清灵面色一变,眸中寒意袭人,低声喃道:“皇都,孟承欢,真是巧得很……”话语中充满杀意。

曲檀道:“当年孟承欢以十八味号称无解之毒的奇药混合在一起,暗害盈雪。哼,好狠的心啊。若不是我侥幸在旁及时救治,那么……后果真是无法想象。”话语微有些颤抖,似乎此时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李清灵道:“我李清灵定教他十倍以还。”

他挽着香盈雪的手,从武当之上一路飞跃而下,脚踏虚空,素衣胜雪,衣袂飘动,宛若一对谪仙。

一月之后,关于剑仙重现的消息已经开始四处流传,江湖之上早已掀起一场轩然大波,闻者无不震惊。

昔日剑仙初现时,曾以一己之力连灭十二邪异门派,直杀得流血漂橹,鬼哭狼嚎,人心胆寒,那所谓的门派掌门,竟无一人是其十合之敌,仙剑一出,必有人头落地。从此一战而成为武林神话。

而此次剑仙再次出世,那代表着极尽杀伐的象征重现,怕是又要发生惊天之事了。

有人興奋,有人担忧,有人期待,有人愤慨……

一日晌午,李清灵,香盈雪,曲檀三人已抵达京城皇都附近。

这一路上日以继夜地赶路,饶是三人皆身负上乘武功,这般折腾下来也是十分劳累。当下却并不进城,只在左近寻了一家农屋暂住,以避免一些无端的麻烦。三人在此养精蓄锐,以备明日之事。

那农家主人是位五六十岁年纪的汉子,眼见李清灵器宇轩昂,曲檀清秀英俊,而香盈雪更是美艳得不可方物,直在心中将他们当作神仙一般的人物,丝毫也不怠慢,热情招呼。倒也不敢多问几人身份来历,只连口价地说自家正有空房于几位贵客休息。

三人便坐在小院的瓜棚之下,闭目养神。直坐得一两个时辰,忽听那农家叫唤道:“几位贵客,饭菜已经煮好。”三人这才睁眼起身。

原来农家人习惯早睡早起,晚饭吃得甚早,只等太阳将要落下之时便要开动。那主人已将几盆饭菜端上了饭桌,三人道声多谢,而后开始吃起来。

农家饭菜本就粗糙,更何况是一位大汉子下厨所炙,味道不免有些差了些。那农家为了款待三位来客,早早地便宰了一只鸡,虽然此鸡也是滋味平常,但却不知怎的,金黄的肉质倒也香得很。香盈雪只吃了两块鸡肉,便住箸不吃。曲檀吃了一碗饭,微微一笑,便也停住。只有李清灵扒了三碗饭,吃了半只鸡。

那农家见曲、香二位吃不下自己煮的东西,心中过意不去,道:“老汉空活一大把年纪,却连饭菜也煮不好,当真薄待了几位贵客。”他一生于土地间劳作,谈吐并不如何高雅,嘴里说来说去的,总是对李清灵等人以“贵客”二字相称。

如此一来,却令得二人甚是尴尬,正欲回话,却见李清灵哐当一声将手中碗筷放下,道:“这只鸡虽然骨瘦如柴,但却真是美味,胜过我吃过的所有肥鸡。老伯,你手艺不错的。”当下掏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硬是塞进农家手中。

那农家本不愿接受,见他态度坚决,便也只能收下。方才见他吃得狼吞虎咽,极为香甜,心中也甚是欢喜,道:“那是贵客你胃口好。老汉的手艺到底如何,自己心里也多少有数,呵呵。若是我丫头在家,煮出来的东西倒也勉强吃得。”

曲檀面上一红,心道:原来这老伯还有一位女儿。却不待她回来,咱们便把饭给吃掉了。

只听香盈雪道:“时候已经不早,那姊姊为何还不回来?”

农家惊道:“仙子你当真万万不可称我家丫头为‘姊姊,真是折煞了人。”

香盈雪闻言一笑,更显明媚,似乎让这间略显昏暗的小屋子都明亮了起来。

那农家见状,却急忙将头低下,不敢多看,只道:“今日一早我家丫头便进山打猎去了,却也不知道为何还未归来。”

李清灵闻言一怔,心想寻常农家的女儿虽不似大家闺秀一般深藏楼阁,但却也决不能独自一人进山打猎,便道:“那姊姊独自一人上山打猎岂不危险?”

农家见这他们执意要叫“姊姊”,倒也不好强人所难,便也不再理会,只说道:“也不知这丫头哪里来的机缘,只说在外面拜了师父,力气一天比一天大,寻常的大壮小伙,三四个也不是她的对手,方才咱们下饭的那只野鸡,便是她从山上打来的。”

三人这才知道,原来那只“骨瘦如柴”的肉鸡乃是野鸡一只。

李清灵见这农家虽然举止如常,但语气中却不免透露着些焦虑,道:“不知她在那座山上打猎?眼下时候已经不早,小可左右无事,倒可去寻上一寻。”

那农家道:“哪里敢劳烦贵客,再过得斗烟工夫,那野丫头再不回来,我老汉自己去寻她便是了。”

却听香盈雪忽道:“你瞧,那不是来了么?”

众人向外望去,只见十数丈外,一道乌黑的人影正在月光下渐渐走近。那农家见状迎了出去,叫道:“梨花!你这个野丫头倒还知道回来。”

三人也跟着走进小院中。

只听那厢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爹,今日我又跟师父多学了一招。我用那一招,打了一只大狍子回来。”

那农家接过那只数十斤重的狍子,哼了一声,佯怒道:“你一个女儿家,整天打拳练腿的真是成何体统!”走了几步,又道,“今日正午隔壁村铁牛又上我这提亲了。我琢磨着,这铁牛这孩子,虽然人欠点机灵,但人品绝对信得过,说要对你好,那就绝对差不到哪去……”

那女声道:“爹,我才不要嫁给他,他连我的一只手也打不过!”

那农家苦笑道:“要人家打得过你作甚?若是你未来丈夫整日打你,难道你会很开心喜欢?”

那女声嗔道:“不要,今生今世我只嫁给李清灵。”

那农家道:“哼,李清灵,李清灵,你可不要白日做梦了。”

那女声撒娇道:“但现在可是晚上啦。”突然一抬头,只见近丈之外李清灵等人正在凝视着她,当下不由得一怔,急忙低下头去,一张虽被太阳晒得微黑,但依旧难掩丽色的脸庞通红起来,轻声怨道,“爹,家里来了客人,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那农家道:“隔了这么远,想来几位贵客也听不清的。我去将这只狍子扔到厨房,你去与几位见礼。”

他所说的原也不错,但却不料那三位“贵客”皆是功力深湛之辈,将他二人的一字一句皆清清楚楚得听在耳里。

那女子见院中那三人兀自离自己隔着一段距离,心想爹爹此话倒也不错,当下便抬头对三人一打抱拳,道:“农家无甚招待,多多包涵。”

三人盡皆微笑还礼。却见那女子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李清灵,眨也不眨一下。

曲檀瞧出不妥,开口道:“适才三人无礼,不知姑娘外出未归,早早地便用了晚饭,当真抱歉得很。”

那女子却听而不闻,仍是那么死死地看着李清灵,突然之间,眼角两滴热泪滚落,她开口道:“你……你便是……便是剑仙……李……清灵么?”声音居然因为紧张而沙哑得厉害。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怔。

李清灵应变极佳,此时只平静看着她,并不说话;曲檀则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香盈雪却饶有兴致地将目光在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而此时,那女子的眼中除了李清灵又哪里还有他物,又这般盯了他半晌,才缓缓念道:“西湖灵剑舞清影,半玦月光柳下凝。飞入广寒玉阙去,翩翩琼雪暗香盈。”

李清灵神色不变,依旧看着她,并不开口。

那女子却突然失笑,道:“你不是他,他是不会出现的……”言中皆是凄苦之色,又道,“小女子失礼,倒令几位见笑了。”转身便欲走进屋中。

香盈雪却迎上,叫道:“这位姊姊,你我原是同道中人。”

那女子一怔,这才将视线从李清灵身上移开,看着香盈雪道:“妹子,你生得可真美,便和神仙相似。你说咱们是同道中人,难道你……你心中也挂着那个人么?”

香盈雪点头道:“是啊。我日日夜夜地挂念着他,只盼能与他白头偕老。”

李清灵闻言一怔,这句“白头偕老”,令他心头一颤。

那女子痴痴笑道:“白头偕老我倒是半点也没敢去想过,我只愿有生之年,能够见他一面,这样的话,即便是死了也所甘愿。”

香盈雪乃女中英豪,闻言心中非但没有半点醋意,反而极为感动,不知此时是否应该将李清灵的身份告之于她。正彷徨间,只听李清灵出声道:“姑娘,那姓李的只怕也没有你想象之中那般美好,你须得尽早将他忘掉,听你爹爹的话。”

那女子神色突然大变,怒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出言侮辱清灵公子!”只见她眉扬目张,仰起头颅怒视李清灵。

同样是看,所看着的也是同一个人。但其先前的眼神却是极为温柔的,饱含着思慕爱恋的情愫,热烈而直接;而此际,只见她一双眼眸之中尽是凶悍之色,恨不得此时便将李清灵痛殴一顿,逼他道歉。

这名叫梨花的女子身上摄出的那股气势,居然较之常年在江湖上翻搅的武林成物也不稍逊。原来此女机缘巧合之下得遇名师,又常年在深山之中与猛兽搏杀,已经身藏煞气,且她一身武功也练得不弱,此番大怒之下,内家功夫显露而出,倒也极为强横。

李清灵一凛,道:“是在下失言了。”

那女子见他道歉,心中怒气虽然未消,但却也不好再发作,当下对香盈雪道:“神仙姐姐,今晚与我睡一屋吧。此人出言如同放屁,还是不去理他的好。”

当下便领着香盈雪进屋去了。

李清灵与曲檀相视苦笑。

李清灵道:“自我出道以来,从来无人敢当面说我之所言如同狗屁。”

曲檀摇摇头道:“那又有什么法子呢?”

正无奈间,只见那农家走进院子中道:“时候已经不早,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李、曲二人跟着他走进屋中的一间房内。那农家道:“寒舍屋房简陋,两位将就一晚。”

李清灵见这房间之中摆着耕耙锄头等农作器具,乃是这农家平时栖身的地方,道:“如此多谢。”

那农家微笑回礼,而后走出门外。

曲檀道:“他將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咱们,却不知他自己睡在哪里?”

李清灵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道:“你瞧。”

曲檀从中瞧去,只见那农家推开一扇陈旧的木门,那处房子中堆满了枯木柴火,农家卷着一张凉席,大大咧咧地铺在稻草之上,而后躺下。

第四章景王府

次日一早,三人便起身往皇城中驰去。当然,此次三人皆是借助那农家一些简单的物件,乔装过一番,以免惹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正午时分,三人便已到了皇都。进得城门,只见城中四处喧嚣繁华,行人络绎不绝,各路人士混杂到一处,四下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几人早已在路上商量好了计划。三人之中只有曲檀见过当今皇帝之面,还曾为他亲自把过脉。但曲檀在那皇宫之中,却还有着一段外人不知的连理,饶是李清灵与香盈雪二人与己交情甚深,也一直不敢启齿相告。他本是不愿进皇宫的。于是从昆仑下山之后,三人第一站去的是及其遥远的武当山。直到确认武当山上确实已经不存在长生液后,这才奔赴皇城。

然而,事已至此,眼下要向朝廷借讨那三清长生液,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医仙曲檀出面。

曲檀并无半句推脱之言,盈雪的性命自然是第一要紧的。当下三人直接走向皇城,叫来侍卫通报圣上,就说医仙曲檀求见。此时,当务之急显然是得到三清液,救治香盈雪,至于那孟承欢,事后再好好了结也不怕迟了。

李清灵道:“若是那孟承欢不开眼,敢来阻碍,我不介意直接除掉他。”纵是身在皇都,在仇敌的地盘之上,他也依旧傲然,丝毫不惧。

“清灵。”香盈雪凝视着他,眼神有些恍惚,“当初在我中毒之后,我便在心中许下期盼,只望在死去前能有你相伴身边便足以。但得上天眷顾,我竟犹有存活下去的希望,那我便是会好好珍惜的。眼下既真要与那孟承欢捉对死磕,那么他的项上人头,我也要定亲自取来。”

此时,香盈雪俏脸肃然,之前的温婉清纯尽皆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心悸的森冷寒意。一旁的曲檀见状都是心中一凛,而后笑着摇头。花仙子的名号,又岂是白称的?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等到了皇帝的回复,诏医仙入宫觐见。而李清灵与香盈雪二人则未曾受到召唤,不能入皇宫。

李清灵点点头道:“这样也很好。雪儿,此际我们正可以去做些事情解解乏。”说罢,嘴角闪过一丝戏谑的笑。

香盈雪笑道:“正有此意。”

两人与曲檀道别,约定今夜于一家客栈之内会见。而后挽手快步消失在皇城街道之上……

占尽人间浮华的皇城之内,一间装饰风格堂皇却又不失典雅的书房中,一位身着尊贵的九龙逐日袍的中年人正坐在一榻梨花子木椅之上。他身材高大,整个人透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无上威严,其眉间点缀着无可掩饰的霸道神色。他仿佛是上苍之子,手握天下生杀大权,且此人行事素来果敢狠辣,一向独断,坚绝之下,令人生不出半点反抗的意识。他就是当今的皇帝,孟元熙。

“草民曲檀,叩见陛下!”曲檀一袭青衣,在门外俯下身子。

“呵呵,曲檀小医仙请起。号称曲家最杰出传人的你,为何不在家族内好好研习等待继位大典,而是到了朕这皇城之中来了呢?”那中年人转过身子,看着门外那道颀长而略显瘦削的身影和善开口,显得平易近人。但其容颜逆光,依旧蒙眬不可见。在这番话中,曲家与曲檀的名声也是可见一斑,竟连无上的帝皇都了解,且知之甚详。

“劳陛下费心。草民此次求见,实有一要事……”曲檀直接将情况言明,道出目的,开门见山。

当孟元熙听闻曲檀是欲求那三清液一滴之时,神色微显得有些凝重,而后听到是为剑花二仙所求之时,稍稍有所缓和。

“当年武当至宝三清液现世,朕曾亲自出面,这才征得五滴。朝廷在这段岁月中,早已将之使用殆尽。几日前,最后剩余的一滴,也赐与了朕的弟弟——景王。”孟元熙道,神色依旧平静。因为当年他在征得长生液之时已经服下过一滴,而对于常人来说,那长生液只一滴便足矣延年益寿,多服反而无甚好处,所以皇帝对此并不是十分在意。

曲檀一惊,道:“景王?”心中迅速盘算着:景王在几日之前已将那最后一滴三清灵液求走?只微一沉吟,便已确定这是那景王世子孟承欢的手段。

以此人的情报能力跟性子,想必早已得知剑仙重现的消息,甚至连之前三人武当求药一事都未能瞒过他的耳目。因此他才知晓香盈雪眼下急需三清神液解毒活命,于是便定会出手干预。但以孟承欢他自己的身份却还无法直接出面求药,所以只能让父亲景王开口。

而景王是出了名的窝囊废,早期尽是以其妻子华烨的意见处世。后期华烨死去,便开始对儿子——孟承欢言听计从。除了安淫享乐,其他事务一概不问。

这可能也就是当年争夺皇位之时,孟元熙并没有将他杀掉的重要原因。既然这位皇弟对自己的权势无法构成任何威胁,那么孟元熙便是竭尽全力,也得满足他一切无关要紧的需求,只要他继续安淫享乐,不问世事,那便是大吉大利,天下太平。

以曲檀出色的反应能力以及缜密的思维,瞬息间便已将这件事情的原委分析得出离透彻,直现本質。

孟元熙轻叹道:“是啊,景王已经早你几日求走了。朕就只剩景王这么一个兄弟了,有些事情不得不照顾。”接着又道,“景王也只有承欢这么一个儿子,但这个孩子真是乖张无比,一点也不像他父王。直到三月前,他才终于有了婚配。呵呵,景王他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算是落下了。

“只是朕的萍儿,姿态姣好,年已双十,却依旧不肯婚配。朕知道,她一直在等着一个人哩!那个人,可谓是举世无双的,自然也就看不上她。等到现在依旧无果,倒也是活该啊。”孟元熙老神在在,长吁短嗟。竟似一位和善的邻家叔伯在与晚辈唠家常一般,碎碎念叨着。

而一直垂首立于一旁的那名老太监几乎已经惊得下巴脱臼……

圣上今日为何一见这姓曲的小子便如此反常?与景王的家务事拿出来说说也就罢了,反正两张老脸也足够厚,早已不屑那雨打风吹,可您怎么能把自己闺女的那点思情怨语也逮出来说给人家听呢?你闺女,那可是公主殿下……

“还望陛下能够劝解公主,教她不必再等,那人之心,已另有属。”曲檀开口,言简意赅,简短至极,个中意思却是直接挑明,丝毫不留余地地想让公主放弃,死心。

此时,纵是傻子也听得出来,那萍儿公主一直在等待的那位举世无双的人,就是他曲檀。

那名太监欲要直接晕死当场。这,便是医仙的魅力么?

恍惚间,曲檀那不输女子般的白皙俊美的容颜开始在夕阳下呈现出淡淡的霞红,显得尤为妖异,有一种病态美,充满着异样诱惑。

却道他心中究竟是念着何人?她为一风尘女子,身在边疆,曾一年相伴。她妖娆曼妙,天生带着野性,面容清秀,目光忧郁,惹人怜惜。而她最后转身离去的那一瞥的幽怨眼神,怕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孟元熙顿了顿,而后开口道:“呵呵,姻缘之事,素来不可强求。朕有些累了,曲檀医仙,请先回吧!”

夜,孤单而冷清,使人倍感己身之孓然与落寞。

秋夜凉如水,曲檀独自坐在铺盖着古老琉璃瓦的客栈屋顶上,就着月光,开始饮酒。

正饮到三杯,忽听一声爽朗的笑音传彻夜空:“哈哈!单杯独饮多寂寥,曲檀兄,我来陪你。”

曲檀抬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袭白衣,正是李清灵。

紧接着,一阵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传来:“还有我!”声音悦耳动听。

只见李清灵身后倏然转出一人,她身材修长,容颜美丽得似乎令那天上的月亮都失了光彩,端的是衷天地之灵气。正是香盈雪。

那两人挽手从另一处高大屋顶之上跃下,衣袂飘动,绝世出尘,一举一动之间契合无比,带着笑意,如一对神仙眷侣。

“哈哈,来得正好!”曲檀大笑着,抬手将膝旁一坛烈酒甩出。李清灵一把接过,走过来,拍开封泥,开始痛饮。

香盈雪见曲檀只将酒甩给李清灵,自己却没有,当下轻颦蛾眉,嘟嘴嗔道:“曲檀哥哥,为何没有我的?”在那颦笑间都是极为动人,令人心生怜爱。

曲檀见状,不禁莞尔,道:“盈雪你身中之毒犹未解开,只怕不宜喝酒。”

“雪儿,莫要胡闹……”李清灵轻轻拍了拍盈雪,话虽如此,只是那神色间又哪里有半点责备之意,眼神之中,尽是宠溺。

二人举坛饮罢。曲檀正色道:“清灵,盈雪,那皇宫中的三清灵液已被景王求去,只怕是那孟承欢在其中作难。”

“真是找死!”开口之人,竟是香盈雪,甜美娇柔的嗓音却说出如此霸道的话语,有一种独特的味韵,只听她续道,“之前我与清灵在景王府中探查,发现其中护卫得极为森严,便在心中起了疑虑,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那孟承欢嫌命长吗?以为那群虾兵蟹将便能拦得住我等?若真是要闯,十个景王府也抵不住我等联手。”此时的花仙子面若寒霜,俏脸之上杀意凛然,有一种君临天下般的霸气。如一朵由寒冰雕琢而成的露水芙蓉,清洁而傲然。

李清灵喝下一大口酒,开口道:“只怕是那孟承欢另有手段。”

曲檀突然问道:“在当今江湖之上,能挡下清灵你三十招的人不过百数,能抵御百招的人更是不过十余位,当年实力公认第一的折须道人也不敢断言能胜你。清灵,你到底已经强到了何等地步?”他想起当年李清灵那骇人的战绩。

李清灵道:“一年之前,我确实与那折须不相伯仲。而眼下,他若再敢与我捉对厮杀,三百招之内,他非败不可!”剑仙此时的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傲然,眼中有无敌的自信风采!

李清灵自身本就天赋极高,那身在西域的一年时间,一年出生入死地磨炼,使他的功力也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并且,在昆仑雪巅为救盈雪复苏之时,他还曾服下过那莲丹宝药,此药药力精纯浑厚,可助人内力大涨,这也正补足了他因年纪较轻而内力未能臻至顶端的缺漏。

曲檀道:“呵呵,这便足矣。想来那折须道人德高望重,是不会被景王府所驱使的,而能抵御下清灵百招的高手,除了折须、我与盈雪,便只剩下七位。”

香盈雪道:“除非那孟承欢将其余七位高手皆请入府中,否则,那景王府还是不堪一击,取三清液不过是囊中取物。”

李清灵突然说道:“雪儿所言有理,不过,只怕那孟承欢会狗急跳墙地直接毁去三清液。以他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们得到。”此言有些恐怖,孟承欢为人极为阴狠,心理有病变甚至扭曲,他当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曲檀略一沉吟,道:“清灵大可放心。那三清长生液有不灭神效,就算将其蒸干,也会重生凝结,药效不减。唯有人服下、又以内力炼化,才能将其耗掉毁去。而要将三清液炼化,怕也不是短短两三日可以成功的。只要我等赶在有人炼化灵液之前取得手,那么依旧可保药效,能为盈雪解毒。”

李清灵闻言放下心来,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不如我等这就去那景王府上闯上一闯,瞧瞧那姓孟的究竟有多大能耐。无论如何我也要为雪儿夺得此药。”

香盈雪与曲檀纷纷赞同。三人皆是行事果敢之辈,不再拖沓半分,当下直奔景王府。夜色之下,景王府那以青砖砌成的外墙略微发黑,虽显得雄伟,但也透出诡异。三道身影,如鬼魅般轻盈,悄然地潜进了那所谓防卫森严的景王府。

景王府占地面积足有方圆近百丈,房舍星罗密布,其内灯火通明,也伴有水池凉亭,巨石假山,琼花碧草,参天大树。整个王府不显奢华,但大气苍莽。其中最为高大磅礴的建筑属于王府正宫,而正宫之后的那些较为低矮精致的屋舍,便是景王寝宫。这些房屋的布局,在李清灵与香盈雪下午前来探查之时便已弄清。

三人从数丈高的围墙之上落下,脚步在半空虚踏,落地时竟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三人互使了个眼色,而后直接向着景王寝宫潜去。

擒贼先擒王!三人施展轻功,脚步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那些侍卫的巡逻,成功潜入景王的寝宫区域。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寝宫之中竟然没有半个人影。甚至连一些婢女奴仆等人都不见,只有那院中密密麻麻的巡逻侍卫。

“好个孟承欢。”李清灵咬牙。显然,对方已经猜测到己方的行动。

既然打不过,那就逃?

孟承欢丝毫不怀疑李清灵的魄力,认为在他一怒之下,就算是皇宫,怕也是得血流成河!而他区区一个景王府,既然要与之敌对,当然是要避其锋芒,尽量躲远。

“那孟承欢已经逃走,眼下又无法追寻,如何是好?”香盈雪低声问道。

三人皆陷入沉思之中,一盏茶工夫过去,依旧苦无对策。

蓦地,李清灵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终于清晰地被捕捉到,这事情似乎隐隐有些蹊跷。

首先,以孟承欢的阴狠傲气的性子,决不可能选择一味逃窜。再者,仅在两个时辰前,自己与盈雪前来探查,景王府中的所有家眷皆还在,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不少于一百人,不可能在两个时辰之内迅速蒸发消失而不引起自己的注意。

李清灵思量再三,终于沉声道:“孟承欢没有逃走。”

曲檀也同样是思维缜密迅捷,当下便道:“你是说,这景王府之下藏有密道暗室,景王府家眷等都没有离开,而是躲在密室之内掩藏空间之中?”

李清灵道:“不错,这王府甚是宽敞,要设密室暗格很容易,那孟承欢定是将所有家眷皆藏进了其中,他是担心我等寻不到他,会迁怒于其家人,屠他满门。”

“哼!他倒是没想到,这样做反而是露出了破绽,成为我等猜透其行踪的线索。聪明反被聪明误。”香盈雪沉声道。

曲檀微微点头,道:“也幸而清灵想到了这点,否则,只怕咱们已被耍得团团转了!至于那暗格密室的位置,虽然外面的那帮子护卫肯定不知道,但那密室既能藏得下上百人,想来规模定然宏大,要找也并不难。”

此际,外边已有侍卫听得几人的探讨之声,向着里边包围而来。

“何方毛贼?竟敢夜闯景王府!”一名侍卫已逼近三人周身一丈以内。只见此人身材高大,披带着蓝色薄甲,莹莹生辉。他手中长刀出鞘,斜指着三人,出口呵斥,在室内灯火的衬映下显得煞是威武。

香盈雪见状,咯咯直笑,道:“我好久没动手了呢!”说罢跃跃欲试,盯着那位侍卫统领,眼神中充满了犹如猫斗耗子一般的戏谑。

既然孟承欢等人皆藏在隐密之处,那就决不敢捕下眼线于明处让人轻易捕捉,于是也就不在乎所谓的打草惊蛇了。

曲檀微笑道:“我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此时,几乎所有的侍卫都已闻声赶到,足有数十名之多。

李清灵道:“也好,那么便请阁下二位就陪这些小鱼虾们玩玩,我来找那可藏百人的密室暗格。”

香盈雪嗔道:“怎么?你看不起人么?什么‘阁下二位,‘小鱼小虾的?”

李清灵与曲檀相视大笑。几人竟敢在堂堂天子脚下的景王府中如此肆意,显现出极为恐怖的实力,三人已经强横到了无视京都王府的地步。

香盈雪向李清灵嗔道:“好啊,既然你这般暗中嘲讽于我,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找到密室,还是我和曲檀哥哥先解决这些喽啰。”话未落音,玉足便已在地面上轻轻一点,曼妙的身子化作一道疾影,迅速掠向那名先前无比叫嚣的侍卫。

曲檀对李清灵一拱手,也不怠慢,几步抢到香盈雪周边,开始迎战。

只见场中,香盈雪抬手打出一道匹练,白练胜雪,但内涵功力劲道,出手之时,速度极快,让人眼花缭乱,难以招架。

那名勇武侍卫见香盈雪出手竟如此声势,当即目露惊骇,欲要出手抵挡。却只听得“噗”的一声,此人竟然连嘶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那道匹练当场击中。他的整個身子都横飞了出去,在空中旋转过足了瘾之后,如同死狗一般沉重而狼狈地摔在地上,嘴中咳血,生死不知。

而曲檀乃医族世家嫡系传人,医家济世救人必须得有相当底子的内家功夫不可,于是其从小便在家族中打下了坚实的内功底子,因此他掌力出众,浑厚的力道击出,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掌印带着霸道的劲气与光芒轰向对方。侍卫们纷纷惊恐出声,互相避让,而后噌噌地拔出长刀,但其效果仅限于自我安慰。

曲檀也不是拘泥之人,向来善恶分明,此番出手太过霸道,几乎擦着便伤,碰着便亡。二人纵横数十侍卫之中,却犹如闲庭散步。这场战斗,迅速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那些侍卫虽然也可以称之为训练有素,负责王府安危,不算太弱。但是此番面对眼前两大高手,却几乎是抬手就被镇压。根本不是一个级数。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侍卫长刀折断,而后纷纷被放倒击飞。

第五章孟承欢

曲檀脚下抢上两步,挡在香盈雪身前,一掌轰开数名侍卫大呼大叫的合力一击,道:“行了盈雪,你中毒在身,不宜过度地使用内力,这些家伙就交给我吧!”

香盈雪笑道:“嗯。那你要快点解决掉他们,要在清灵找到密室暗格之前噢。”

曲檀不禁莞尔,继而出手为迅猛凌厉,如虎入羊群般地进行冲杀。而另一边,李清灵已远离了他们的战场,正在冷静地在查看这景王府中的地形。屋舍,水池,假山,参天大树,眼前这些外层设施都可能是那密室暗格的掩饰。

盏茶功夫过去,李清灵在这王府之内四处勘察,或居高而望,或敲击地面,都未曾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他不由得剑眉微蹙,苦苦寻思。那密室入口必定就在这王府之内,但这般细心推敲寻觅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莫非是漏掉了什么。

难道那密室入口是藏在那茅厕浴室之下?

……这不可能,哪怕景王再窝囊,那也是天下封王的存在。贵为皇族,为当今圣上的胞弟,有与生俱来的傲气与尊严,不可能如此委屈自己。那么是?

正沉吟间,只听一道声音传来:“清灵,我与曲檀哥哥已经解决那群侍卫,连半个也没有放走,全都躺下了。呵呵,你呀你,还没找到吧?嗯,可真慢哪。”那声音清脆如落珠,渐渐近了,正是香盈雪,曲檀也随她笑着向这边走来。

香盈雪声音虽灵动好听,但这一番话对于沉思中的李清灵来讲,确是杂音无疑,而且关心则乱,香盈雪的一言一行无不牵动李清灵的每一根神经,所以这番话成功打断了李清灵的思路……

但,有道是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李清灵的思维原已陷入死角之中,苦苦思索而不可得,但此时脑中却陡然闪过一道灵光,想法从枯死到新生,破而后立……

“躺下……寝宫,寝宫。原来如此!”李清灵低声喃道,终于舒展开眉头,嘴角微微上扬,清秀俊逸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他挽过香盈雪的素手,屈指轻轻地弹了弹后者光洁的额头,道:“雪儿你真是聪明极了。”言语神色间皆充满了宠溺。

香盈雪不明所以,她嘟起小嘴,揉了揉额头,表示不满。

眼下看来,那密道暗格的入口,定就在寝宫之中。

先前只因有一群烦扰的侍卫在寝宫周围肆意叫嚣,于是便导致那儿直接变成了战场。李清灵当即选择离开,去其他地方冷静查看,却不料寝宫竟因此而成了思维盲区。也幸而盈雪在无意中提醒到了,否则又将因此而耗费一段时间。而此际,最重要的便是时间。

一定要赶在那孟承欢将三清液炼化之前找到他,而后夺取灵液!

李清灵迅速地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二人,而后直奔寝宫。

三人谨慎查探,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角落。一顿饭工夫过去,终于在一席大床下发现了一道密室入口。

三人开始有意地控制自己的动作,不敢发出半点过大的声响。因为不知此密室是否还设有其他出口,怕动作太大,会打草惊蛇。

向下铺去的青石阶梯异常的远,足有数十阶,且很是狭隘,显得无比幽深。

三人手中捏着火折子,谨慎地走下阶梯,却见眼前居然并不昏暗,前方出现一条密道,密道四周皆为青石板铺成,每隔几步便有一盏青铜油灯挂在一人多高的墙壁上,将此处照得颇为明亮。这密道足有半丈多高,就算两名成年男子并肩而行也不会显得拥挤,密道上方也偶有脑袋大的方形通风口凹显,用以保持空气的流通。但见地面落着灰尘,灯盏上留着斑驳锈迹,这密道看上去不像是近期修建的。

难道这是景王早年为自己准备好的墓地么?可又怎会将其建在自己的王府之下?阴阳两宅相接,那可是大大的晦气。

三人动作很轻,但也很快。顺着密道一路施展轻功潜行,只片刻工夫便已到了尽头。

只见眼前是一扇由巨石制成的重门,紧紧闭着,巨石呈黛墨色,看似质地十分坚实。曲檀上前弹指轻轻敲了敲,发出浑厚的圆实之声,丝毫没有回音。

三人闻声,眉头皆是一蹙。这石门厚得令人发指!

似这等密室石门,大多是由机关所操控,若要用蛮力去强行破坏,注定难如登天。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数那历代帝皇下葬之后用以封锁保护墓穴的那层“三生门”了。据说此门皆为天外陨石所铸,一旦成型,便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堪称不朽。纵你拥有搬山撼岳之能,也万难奈何此门分毫。

而眼下这重密道的封石大门,虽无法与那“三生门”比较,但也足够坚固了,天然黛墨色的巨石极其坚固,数百年都不会风化,且密度极大,此门即宽且厚,怕是没有一万斤那也够八千了。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李清灵轻轻敲打着那块巨石,低声道:“看来这就是景王预备的墓穴无疑。”

香盈雪道:“四处找找,或许有机关。”

曲檀沉声道:“这若是真正的墓室,只怕这石门装置之时是不会设有机关的”

李清灵道:“这门乃是封墓门,据传一旦关闭,便再也无法开启。但我不相信孟承欢会将自己堵在里边憋死。”

说罢,三人迅速地分散到石门周边,开始寻找那机关的所在。这等机关说细不细,但也非得一块砖头一寸石地摸索不可,直耗掉了大半个时辰,竟毫无结果。三人心下均想:这孟承欢,当真不是个简单角色。

找不到机关,更不可能直接破门而入……几人的行动一时间陷入僵局,各自的面色越发凝重起来。三人本来已经积蓄了捅破苍天的力量,却一拳打在了如同棉花一般的云朵之上,居然无计可施起来。

曲檀举起手掌,想要硬劈那块巨石,指不定它長成这个样子只是为了吓唬人呢?可转念一想,便又停下了。

这块巨石是李清灵亲手细细推敲鉴定过的,容不得质疑。退一步说,就算这东西能够使得剑仙判断失误,众人当真合力将其打得稀烂,那么它破碎之时所发出的声响,也足以成为通知孟承欢逃走的讯息。他眼帘微微垂下,满含歉意地看向香盈雪。

而李清灵的眼神依旧保持着锐利,在四周的墙面上来回地扫视,可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香盈雪。

盈雪秀眉微蹙,俏脸之上神色迭变,显得有些失落,楚楚可怜,却还是勉力一笑,道:“咱们回去吧。”那笑容令人轻易心碎。说罢,便往回走去,李、曲二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只是爱怜却又无力瞧着她。

一阵风轻轻吹过,扬起女孩额前秀发,使其飘逸,更显得出尘灵动。

风?

三人几乎同时在脑中划过此字。如闪电般的照亮原本灰暗的思绪。哪里来的风?竟大得离奇。几人心中惊异。其实有风并不怪异,因为这条密道之上布着通风口。其实能吹动香盈雪额间秀发的风也并不大,但至少在此处脑袋大的通风口无法达到。

三人几乎是在同时抬起头,看向密道顶部。

只见在近乎一丈开外,那由青砖铺盖而成的密道顶部面层上竟然开着一个硕大的通风口,也呈方形,看其口径,却能够使得一人轻松通过。看来,上方还有一层密道。

好个孟承欢!三人心中皆是感慨,对手的心思竟缜密如斯。

他以明显的封石巨门作为幌子来迷惑众人,而三人在找不到机关的情况下,很可能会选择直接硬轰石门,那么一旦有人轰击石门,他孟承欢便能听到这代表着极度危险的声音,而后从容离去。至于那扇封石巨门,根本就是打不开的。而真正的入口,就是众人头顶之上那硕大的通风口。

三人洞悉一切之后丝毫没有犹豫,当即轻轻地跃进了那通风口之处。只见那上层密道与下层的规模一般无二,只是油灯稀少,几乎为十步一盏,在此密道顶部也设有通风口,其中透着些许银白色光亮,那是此时外界清澈的月光洒透了进来。

三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发现下层那被封石大门堵住的通道,在上层已经可以畅行无阻。由此更是证明了众人推断的正确。

一白一蓝一青三道人影,犹如鬼魅般地迅速掠出又有三四十丈的距离,蓦然,只见这条笔直的通道竟出现一个巨大的轉折,几乎是转了一个大方位。

三人没有丝毫停顿,毫不犹豫,依旧沿着这条密道飞掠。约摸又掠出了三四十丈距离,有一间极为宽敞的密室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密室空旷,灯火通明。室内不着修饰,青石青砖裸露,棱角线条分明,显得拙朴,大气沉稳。

只见密室中央赫然坐着一位赤体男子。他身材颀硕,此时居然浑身经脉凸起,整个躯体似乎都在膨胀,肤色殷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一头长发散乱地披在胸前肩后,面目扭曲,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显得极为狰狞。

“李清灵,你们果真还是来了,不过已经晚了!”那人见到李清灵三人联袂而来,却丝毫不慌,反而大声狞笑起来,笑声尖锐,尤为刺耳。竟显得无比兴奋,更没有半点应有的惊恐绝望之色。

此人正是景王世子——孟承欢!

“不好,他竟在以本源血气强行炼化三清液,此时怕已要功成了!”曲檀见状,几乎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孟承欢现在的状态,他大声喝道,神色带着惊慌。

好狠的孟承欢。

“疯子!”李清灵怒斥,毫不犹豫地在地面上狠狠一踏,身子便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孟承欢。

香盈雪身子突然飞出,拦在李清灵身前,道:“清灵,危险!”

曲檀也紧跟在其身后,道:“孟承欢此时就像是一个火药桶,一旦炸开,只怕会爆发出毁灭般的力量。”

而此刻,李清灵再也无法平静,素来端凝如岳的气势已经变了,变得凛冽,让人肤冷心寒。

那孟承欢已催动自身本源血气,不顾一切代价地在炼化三清液。这样做,可以使炼化速度成倍提升,但后果十分恐怖可怕。那炼化之人轻则体内经脉尽断,成为废人,重则直接会被那股力量炸开,爆体而亡。这等不顾生死地以自身命元去炼化,较之当初在昆仑雪巅之上,李清灵强行炼化那浮屠神药还要凶险得多。动辄就不留全尸!

谪世剑仙竟然在此刻感到了绝望与恐惧。

他并不是惧怕孟承欢,而是在担心三清液,担心它真的被炼化,担心香盈雪也随之而消失于世间!

“哈哈,李清灵竟然害怕了,哈哈哈哈!”孟承欢疯狂地大笑着。此时,他体表的经脉已经裂开,开始渗出丝丝鲜血,整个人像是在水中泡了多日的浮尸一般,变得肿胀不堪,似是已经达到了极限,就要炸开。

他的目的就要达到了,他要让这对羡煞仙人的鸳鸯自此阴阳相隔,永世不得见。为此,他可以疯狂地做出一切,只要自己的目的达成。

李清灵以极为迅捷的手法脱开盈雪的苍白的手腕,略显凄清的身影笔直地冲向孟承欢。

“你给我死!”他的声音冷得如同从地狱中发出的一般。

香盈雪大声叫道:“清灵,不要,你快回来!”运起内功,欲要去阻止,却被一旁的曲檀死死抓住。

“相信他,他自有分寸。”曲檀沉声道,故作平静与坚定。

景王世子孟承欢本就是江湖之中一流的高手,拥有强大实力。而此际,他的躯体即将因难以承载凶猛的药效而炸开,其毕生功力都化做了火药一般,一次性毫无保留地被引燃,而后爆发!那等威力,纵是江湖上的顶尖强者正面迎上,也绝对是非死即伤。

只眨眼间,李清灵已冲到了孟承欢身旁几步之外,要不顾一切地阻止孟承欢,要终止他疯狂的炼化,重新将三清液锻造提炼,要救妻子香盈雪!

孟承欢疯,他比孟承欢更疯。

孟承欢见李清灵竟不顾生死地冲向自己,当即无比兴奋起来,厉声道:“真是让人感动啊,可惜已经晚了,哈哈!”他开口间,鲜血从其口腔溢出,染红唇齿,他双目凸出,密布血丝,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煞气,显得极为可怕。

“李清灵,同归于尽吧!”

“砰”。

下一瞬间,孟承欢的一条左臂已经炸碎开来,其手臂内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在第一时间爆裂迸发,周围空气都被震得嗡嗡作响,澎湃的力量呈波纹状的卷席四方。

“铮”的一声轻鸣,一道雪亮的光芒如惊雷乍现,李清灵蓦然拔剑,那代表着极尽杀伐的剑,终于出鞘。

剑仙一怒,神佛莫阻!

在他拔剑的这一刹那,似乎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曲檀、香盈雪,甚至孟承欢……他们所有的动作都顿了下来,就连那层层激荡在密室中的那道强大的劲气涟漪也不能幸免,似乎凝固在了空中。

太快了,快得似乎已经超越了时间的范畴。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他便已拔出三尺青锋,电光石火,一剑斩下!

雷霆般的一剑。

“噗”。如石子坠破水面般的轻微的声响传出。剑芒竟直接割开了那层强势的劲气涟漪,显得十分轻松,势如破竹。

李清灵早已将自身一口精气融入手中的那柄长剑之中,整个人便如同那剑一般,单薄,但却凌厉得足以剖天卸地,此际剑就是人,人剑不可分。下一瞬间,他便已如一柄仙剑一般,抵达了此时毫无反抗能力的孟承欢的身旁。

“砰砰砰……”李清灵并没有直接出手杀他,而是震动左手中的剑鞘,迅速地封住孟承欢周身大穴。

他拔剑、挥剑,剖开劲气、逼近孟承欢、封其穴道。这一连串的动作,直如行云流水一般,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却又步步惊心。若是先前轰然炸开的不是孟承欢的一只手臂,而是整个躯体,只怕首当其冲的剑仙也要被那猛烈冲击出的巨大能量重创,甚至殒命。若是方才他的动作稍慢一瞬,未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封住孟承欢的周身大穴,只怕其身躯此时便已然带着长生液一同炸裂毁灭……

眼下孟承欢再也无法动弹分毫,那一双充血肿胀的眼瞳饱含着怨气,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李清灵。他竟然逼得剑仙拔剑,以命相搏!在剑仙这番戮力阻止之下,终于已强行终止了他的炼化么?

李清灵心中不由得暗想:此时那已经被炼化过的长生液是否还能够再次提取?其残存效力还足以救治盈雪么?

正思量间,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只见那孟承欢的身体竟还在继续膨胀,周身略微粗大的经脉已经爆裂开来,有殷红的血水迸出,即将要炸开。

封穴无效。

此时孟承欢的躯体就像一个被引燃的火药罐子,体内涌动的劲气已经超出负荷,开始沸腾。虽然浑身大穴已被李清灵尽数封住,但此时其体内暴乱的劲气已全不可以常理度之,居然直接将他的经脉都涨得炸裂开来,无视李清灵的穴位封锁。

李清灵目眦欲裂,嘶声大喝:“去死!”

他心知已经无法阻止,此时随着孟承欢身体的炸开,那最后的一滴三清液也要随之毁灭,而雪儿也终将不治身亡。

无力回天!

剑仙?天下第一?

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

此刻,似是有无数只蚂蚁爬上他的心头,在噬咬,在蚕食。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鲜血淋漓。他真的绝望了,悲痛,伤感。他的怒火直欲燃烧九重高天。

他一剑挥出,割裂空气,一道锋利的剑气射出,剑身快得只留下一片片残影。

“噗”!在孟承欢的躯体即将炸开的那一刹那,一柄三尺青锋竟抢先掠过,带起一颗狰狞的头颅。

孟承欢的无头躯体喷射出近一丈高的血水。一种凄然的红,将此时不过身在一尺开外的白衣李清灵浑身染透。而后,那具尸身终于开始轰然炸裂。

“砰砰”!那可怕的内功劲道从其尸身之中爆发开来,直震得周围的空气都犹如沸腾了一般,泛起了一阵阵极端澎湃的能量涟漪。

孟承欢,终于化成了飞灰,彻底湮灭!此时,也由不得曲檀有丝毫的犹豫,他拉着亦是陷入绝望的香盈雪在第一时间朝着来时的那条密道扑倒下去,同时己身内力如同潮水一般涌出,将两人覆盖,不敢正面抵挡。而李清灵却是首当其冲!

“啊!”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一般,李清灵在怒吼,他浑身上下喷薄出令人心悸的,恐怖而强大的剑道气息,一头乌发无风自动,双目中射出两道几近凝实的白色劲气。

他第三次震剑!

只见他双手紧握着剑柄,将剑高举过头顶,双臂灌输力量,一股无端的、无比恐怖的气息开始在这一瞬凝聚生成。

“哧。”这股可怕的劲道随着他的全力下劈陡然爆发,犹如开天辟地般,直直地迎向那因孟承欢尸身炸开所激起的层层劲气涟漪。

如此说来觉慢,实则弹指瞬间。他的第三剑不过是在周边油灯闪灭的那一刹那蓄势、劈出!而下一瞬间,周圍已经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

“锵”!只听一道巨大的声音从那边响起,仿佛是由金属猛烈撞击所产生,在空旷的密室中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头皮发麻。

“清灵……”香盈雪声嘶力竭。

尽是悲凉,凄然,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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