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0月1日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日,喜迎新中国70周年华诞之际,大白新闻与湖北红军精神研究会联合策划,深入老百姓身边,听他们讲曾经亲历的红军故事。本文作者是原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将士何永忠,文章讲述了红军三军会师后,奉命启程远征的故事。

何永忠(何平供图)

会师仅两天,西路军启程西征

征程未掸脚未洗,长征欲了又长征。更为悲壮的历程自此开始了。

大会师后仅两天,来不及休整,来不及补充给养,来不及换身衣服,四方面军就接受了命令:西渡黄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这时四方面军仅余人。朱德、刘伯承均已去陕北。

10月12日,四方面军从会宁出发,一部分向东,我们向北走,来到黄河边。黄河浊浪排空,声如雷吼,对岸山峦,重叠起伏,山上山下有许多黑黝黝的敌人碉堡。

10月24日,我们到黄河东岸靖远附近住一天,从虎豹口(河包口)由东向西北强渡黄河。我方以迫击炮和机关枪掩护,几十艘木船和牛皮筏子冒着敌人的炮火英勇前进,很快强渡成功。至天明,我部已全部过河,接着9军、5军也完成强渡。过河部队是:四方面军的30军(军长程世才、政委李先念),9军(军长孙玉清、政委陈海松),一方面军的5军(军长董振堂、政委黄超),共计人。由于国民党胡宗南部队阻拦,四方面军的4军、31军未能过黄河,于是宁夏计划失利。

过河部队改称西路军,只能独立作战,军政委员会主席陈昌浩、副主席徐向前。我们的目标是:向西北进军,打通国际路线,奠定抗日后方,起着策应河东红军的战略作用。

电训班学员们身兼数个职务

西路军指挥部无线电训练班(原四方面军通信学校)的学习仍在进行。开始,我们一边行军一边学习。休息时,把电键放在膝盖上作发报练习,把纸页放在背包上学习收报。我们和“五马”(马步芳、马步青、马步銮、马鸿逵、马禄)作战。开始进展顺利。首仗与马禄作战,取得胜利,歼敌一个团。可是“一条山”之战后,仗越打越凶险,9军古浪失利。30军打下永昌,我们在永昌驻了半月。后来听说西安事变,捉住蒋介石,群情激愤,要求杀死他。

年1月奉命打凉州,没打好。又在永昌、高台、张掖、金川、银川一带疲兵屡战,不断失利。妇女独立团在临泽蓼泉乡失败。高台战役5军团全军覆没,军团长董振堂牺牲。30军在倪家营子被疯狂的马家军围困的象铁桶,激战40个日日夜夜后,不得不向祁连山突围。主力88师损失重大,师长熊厚发负重伤。

倪家营子保卫战开始后,运输员、摇机员逐步充实到连队打仗,电训班学员逐渐分到电台,充当摇机员、运输员、警卫员。我、阕之山、刘成义、杨大奎、殷长祥五个学员,电台工作时是摇机员,行军时抬马达、蓄电瓶当运输员,驻军后保卫电台及电台工作人员成警卫员,电报来了送电报又是通信员,遇敌则成战斗员。

亲密战友,再见已是解放后的阴阳相隔

我们从被敌人包围的密密匝匝的倪家营子突围出来,3月11日晚上从魏营子出发,一夜急行军里到梨园口,这一天是3月12日正是孙中山的忌日。这里是通向祁连山的入山口。在梨园口打了一天,晚上向祁连山进军途中,马匪紧追不舍,我走在前面和另一同志用杠棒抬着蓄电瓶,急过前面的冰河。3月份的河冰不堪重压,河冰破裂,我一下子从冰窟窿里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幸亏身上横背的枪杆搁在冰面上,才没被水流卷走。后面的同志放下杠棒赶快把我从水中救起。下半身湿漉漉地往下淌水。来不及擦身,来不及换衣,也无衣可换,来不及取暖,我们两个抬起蓄电瓶飞快的向祁连山继续转移。单薄的裤子早已湿透,在冰天雪地里结了冰,硬邦邦的,行军走路,这冰裤子一下撕裂了。冷风直吹两腿,痛如锥刺刀剜。这时我看见警卫员守卫着熊厚发师长正坐在路边歇息。熊厚发是我的老首长,我刚参军在33团1营,他便是营政委,后来是我们88师的师长,我到指挥部电训班后,又和他常见面,还常闹着玩。这会儿,我惊奇地问:“首长,你干啥子哟,坐着不走动?”“小何呀”,熊厚发握住我的手,声音低沉:“我的伤厉害,不能走啦。希望你永远革命,以后再见!”

谁想到“再见”时已隔阴阳。解放后我到青海省会西宁市开会,见到熊师长的墓。原来熊厚发因伤重,带人在祁连山打游击。与搜山的敌人遭遇战时,其余人全部牺牲,他在昏迷中被俘,被押往西宁用炮轰死,年仅24岁。

李先念兴奋地说:党中央一直在寻找西路军

3月13日撤退到康隆寺后面的牛毛山,这时上至军长下至伙夫,不分这个员那个员,都同时上阵抗击敌人。我穿着冰裤子仍不停地摇机,保证通信通畅。耳边是一片枪声,手榴弹爆炸声。直到下午,刘寅抽空解开背包,抖开他唯一的被单,剪成裤样,教我并帮我缝成裤子穿上。

13日晚,我们向西转移到石窝山。我们刚上山,敌骑兵已到山下,凶悍地发起冲锋,战士们拼死抵抗。次日又从早上七八点钟一直打到下午六时,敌人无法前进一步。西路军只剩多人了。这时通知刘寅去开会。回来后立即传达上级指示:徐向前、陈昌浩离开部队以减少目标。另外,李先念、程世才带30军多人为左支队,王树声带另一部分人为右支队,分开行动,其余人就地打游击(后二支部队均被打散)。大约下午五时,山头响起苍凉的马嘶声,只见陈昌浩、徐向前挥着手,悲痛地向我们告别:“同志们,再见啦……你们要保重啊……”至今他俩的湖北口音和山西口音还在我耳畔回响。

军情紧迫,刻不容缓。石窝分兵后,奉命砸碎电台、马达,仅留一部,即我们的第8电台,8台始终跟随指挥部,台长为汪明震。我们随程世才、李先念进入祁连山一路西行。我扛着三四十斤重的蓄电瓶、马达,饿腹行军常累得口吐白沫。祁连山(米)重峦叠嶂,冰封雪阻,昼夜气温在摄氏零下25-40度。衣单不堪寒,随时有战友冻死。我用两张羊皮割去头部,四腿打结,做成皮背心,穿上身;下穿刘寅被单做的单裤,总算熬过长达一个月的酷冬。

我们左支队走到分水岭附近,唯一的电台和党中央联系上了。中央回电指示我们,向新疆前进!中央会派陈云、滕代远同志去迎接。消息迅速传开,全军欢腾雀跃,仿佛黑夜中看到一盏明灯。李先念向大家兴奋地念着中央来电,然后说:同志们,党中央一直在寻找西路军,中央没有忘记我们,并指示我们去新疆,中央还要派人来接我们;我们一定要坚定信心,克服一切困难,走出祁连山!

有方向,有目标,我们勇气陡增。行军中,我们唱起新编的《巍巍峨峨祁连山》:“巍峨祁连山,伟大英勇惊人的行军。饿腹前进病忍呻吟,艰苦冒险向西行。为着团结西北抗日的力量,我们英勇向前进!”我继续背着马达、蓄电瓶,和大部队一道,经过跑马场,鄂伦河,在这渺无人烟的冰雪世界里,整整行军并为生存斗争了30天,终于走出祁连山,进入戈壁大沙漠。西路军尚余人。

浮着羊粪的小水坑,大家谦让着喝

4月14日到石包城,15日又出发,17日到距安西十几公里的地方住下。准备打安西,以补充给养和休整。没想到敌情变化,突然增加两个旅,而我们不知道。17日开始进攻,18日还没打下,又牺牲了不少同志。18日晚奉命撤退,急行军去90里外的白墩子。19日到白墩子休息,没等水烧开,敌骑兵又到。我们的两条腿始终在和马匪的四条腿赛跑。我们边打边撤,敌人紧咬不放,打了一天只撤了十几里。

下午,我奉命放下马达,带领摇机班的学员在前面山头和别的部队一起顶住马匪的进攻(摇机班学员中只有我一个打过仗)。掩护其他同志退到50里外的红柳园,随后将仅有的电台马达等捣毁。我们打退马匪一次又一次进攻,马匪就打迫击炮,把我们防守阵地的土都打松了,轻机枪的脚架不住了。我就把轻机枪的脚扛在两个肩膀上,当枪架,让射击手射击打马匪。机枪声震得耳朵疼。一直坚持到傍晚五、六点钟,刘寅派人叫我们撤退,跟部队往红柳园转移。六七点钟,我们隐隐约约听见程世才骑着马,一边走一边喊:“敌人多,同志们分散向西走吧,减少目标。”刘寅、我、杨大奎、阕之山、刘成义一起向外冲。我是电台代理支部书记(原书记安西负伤)。拼杀中,我忽听背后响声,急忙向前一跃,一个马匪挥刀砍空,我急转身扣板机一个连发,将马匪击毙,之后和刘寅等四人会合,冲出包围圈,逃过这最后一劫。

21日,我们沿红柳园旁边一条上山的小道走,既能看见甘新公路,又不易被敌发现。竟日恶战,滴水粒米未进,我们的疲惫饥饿难以言述。

22日来到甘新公路,沿着公路上的电线杆向西走,在离大泉十几里的地方,看见聂鑫一个人坐着。经历生死关,大家见面十分欢喜。他跟我们一起走到大泉,找到一间便于撤退的破旧空房,院落里还有前头部队吃剩的驴肉。我们烧着吃饱,然后睡觉,由刘成义放哨。天亮时,忽听外面有人说话,我们持枪靠墙侧身细听,原来是电台负责人王子纲带了五六十人突围而来。我们破门而出,同他们又是拥抱,又蹦又跳的,并把准备当早饭的一条驴腿给他们吃。这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水坑,上面还有羊粪。大伙连叫“谢谢老天爷”,先请王子纲喝,然后大伙喝,我一口气喝了六杯。王子纲捶了我一下,说:“放心吧,前头就是星星峡(新疆境内),敌人不会追来了。”

23日9时出发走了七八里,前面一溜尘土飞扬,开来一辆卡车,车上插着军旗。车上人喊:“同志们,不要怕!我们是先到的。”原来是团的一位团长骑马先到的。又说:“我们是盛督办派来接你们的,上车吧!”原来,新疆督办盛世才,当时还以反帝、亲苏的政策相标榜,因此在我党交涉下,盛世才答应将西路军余部接到迪化(乌鲁木齐)。我们让刘寅、王子纲先上车走,过了一、二小时,车回来接我们到星星峡,住在那里。盛世才派飞机寻找李先念、程世才。25日下午,李先念、程世才及余部也乘卡车到了星星峡。原来他们是往内蒙古方向走的。这时进行人数统计,为人。又派人去找,陆续有散兵归队。28日陈云、滕代远来看我们。这时又一次登记,人数为多人。

当年的人,只余下多人

年5月1日上午,艳阳高照,红旗飘扬。我们欢庆“五一”劳动节。主席台上,陈云、滕代远和李先念、程世才等首长泪眼相望,互相问候。陈云讲话:“同志们,你们好!”他们代表党中央、第三国际、斯大林、毛泽东向我们问好。还说:“革命斗争有胜利,也会有失败。只要我们保存了有生力量,将来还可以发展到几十万,几百万……”。然后我们每人发了一身新衣,一套碗筷。我们撤出根据地已两年半,一身衣服早已烂光了。随后几天,在陈云、滕代远率领下,我们乘十多辆卡车从星星峡出发到迪化,住在北郊公园附近的纺织厂。成立干部队,电训班划归干部队,住小东门,还参加学习。

当时发给每个红军战士相当于三块光洋的银票。我舍不得花,把它兑换成国统区“中央银行”发行的通用钞票,给父亲汇去,还附了几句话:忠孝不能两全,我不能在家尽孝,寄上这些钱,以示孝心。父亲收到信,知道我还活着,大喜过望,回信夸奖我:“在国是忠臣,在家是孝子。”我真高兴啊,心里很温暖。

年3月通知回延安。4月18日我坐着苏联汽车从迪化经星星峡,驶往昔日战场。只见饱受日晒雨淋的战场上,依然尸横于野,白骨累累,半入尘土,半入蒿丛。当年的人,只余下多人,不禁想起《吊古战场文》:“浩浩乎,平沙无垠……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我想起二叔,年底永昌长城边上见过一面,以后再无消息。解放后才知道,兵败祁连后,二叔在战斗中被俘,后又逃出,一路讨饭回到老家,疗治创病,不久病殁。令人痛心不已。

年我重回当年战场,在高台凭吊了董振堂军长等名军魂。高台烈士纪念馆馆长,就是西路军幸存者。他表示要永远陪伴董军长等先烈们。

作者:何永忠口述,其子何平整理。何平,退休医生,中共党员。何永忠(.10.28-.10.18)四川巴中江口镇(现平昌县)人。年2月参加红四方面军,年加入共产党。参加了长征。会宁会师后,年10月12日,参加西路军西征河西走廊。年2月调入新四军四师。解放战争时期,年任三野八兵团通信科副科长。建国先后任浙江省邮电管理局局长、浙江交通厅党组书记、第一副厅长。年任邮电部工程局局长。年任上海市邮电管理局局长兼党委书记,上海市人大常委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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